无名之辈:否极泰来 (2025)
2018年,《无名之辈》上映,贡献了许多金句,比如“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我爱你妈卖麻花情”。
一晃七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续集。
从之前网上放出的宣传片来看,第二部《无名之辈》和第一部在剧情上没有什么关联,不过沿用了第一部的阵容:导演饶晓志,主演章宇、任素汐、潘斌龙,配角马吟吟。第二部的故事类型也和第一部大不相同,因为电影还没有正式上映(7月5日正式上映,我看的是7月3日的点映),而且制作方也在片尾打出了“观影不透底”的请求。所以我这篇影评不方便谈论太多的剧情。
我可以保证的是,剧情是有反转的。刚开始时确实感觉有些突兀,不过半小时后,真相揭露,一切都就理所当然了。
我可以透露的是,陈三金并不是一个十足的渣男。他游手好闲、满嘴跑火车、软弱、甚至有点无赖,但他并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没有人经得起道德的审判,如果一个环境一次又一次地逼着一个人做道德选择,那一定是这个环境出了问题。
如果他真是渣男,娜娜受欺负的时候,他就可以跑路了。
电影的结尾是大团圆式的,不仅属于陈三金,也属于戏里戏外所有的观众。人生就像一场戏,我们都希望舞台上站着反抗的英雄,像一道光,照在我们不能自拔的泥潭中央。
片尾彩蛋,不要慌着离场哦。
然而,最可怕的其实是底下的跟评——‘感谢排雷,不用去看了’ ‘这么优秀吗,明天就去看’
这些声音,完全就是影片中那些轻而易举就被媒体操纵的场外观众吗?一部表达人应该独立做选择的电影,却有很多人选择了跟随,挺讽刺的。好评(排
除收钱硬捧尬吹类)或差评(排除无能狂怒脏话谩骂类)都很重要。票房好坏于我个人而言没有关联。只是作为一个从业人员,单纯希望参与这种观点和审美碰撞的观众能多一些,因为这对整个中国电影来说,是好事。
主创接受采访
“我们不能以必须迎合他人对我们生活方式的期望为由,放弃自己为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这句话来自一部很多年前的话剧—《你好·打劫》,导演也是饶晓志。这么多年,他初心没变,很宝贵。
因此《无名之辈》打开的是一幅全景图——多线叙事虽然不够严谨也不算新鲜,但快捷的剪辑、照顾周到的镜头将关怀对准了城市边缘的人。我们跟随章宇、潘斌龙一路逃亡时,看到的是和他们同层人的景象,直至遇到被隔绝在家中求死不得的任素汐,戏剧的悲和喜被点燃。


然而《无名之辈2》离开了这温暖的铺垫。创作者精通戏剧如何层层设置激起观众的鸡皮疙瘩,可笑,可怒,可怖,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这些戏剧冲突如浮在水面的一层油,点燃了,不过如此,观众明明更想看的是水面下的东西。
饶晓志在续作里设置的“水面下”,有两层。一层是对爱情和人性的考验,一层是对“娱乐至死”的怀疑。但这两个点,因为任素汐扮演的角色处于制作人的位置,显得摇摇晃晃站不住脚。她似乎总在面临困境——我应该把我的男朋友放到综艺里变成被众人嘲笑的主角吗?还是我应该认真面对这份感情,不管它是否接受了金钱和人性的考验?

她的立场矛盾,将观众也带入了有如悖论的体验。我们既没有感到陈三金(章宇)这个人物有多渣,不过是拼命去电视台要钱;也不觉得他罪该落入真人秀被如此整蛊的命运,我们对他充满同情。反倒当任素汐扮演的薛芳梅义愤填膺谴责时,她却显得如此无情而虚伪——观看综艺的观众是否愚蠢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扮演恶人的,是提出善恶问题的主角自己。

想要讲人性经不起考验,太多电影的好故事会讲了。其实薛芳梅提出的是一个伪命题——不用考验人性,他就是承受不起。恰恰当她毅然决然把男友投入真人秀的恐怖情境中时,她和周遭所有扮演的人,无不立起了恶之墙。他们才是真正让人感到恐怖的刽子手,把真情实感当作流量和金钱予取予求的道具。
在这种设置下,潘斌龙扮演的电视台同僚、假东南亚华侨,显得一点也不可爱。他背离了《无名之辈》中的那份底层善良和正直,尽管打劫,但劫的是假手机;尽管是悍匪,但对兄弟和情人无限义气。他的可爱来自于普世让人共情的价值观。而若乔装打扮,再用做作的语言掩饰,潘斌龙在原IP中的生命力也被抹净。

当然,最吃亏的还是章宇。章宇这位演员,就像任何时候都愿意拿刀拼命实诚到底的狠角色。他的不羁为了忠诚打掩护,他的忠诚又隐隐通向牺牲。因此“渣男”设定在他身上总像是莫名被贴上的标签——他明明就是渣不了,为什么要让他反复证明自己真的不渣?
章宇几乎用尽全力在《无名之辈2》里做足了表演。他的卖力为了证明这个故事的可信度,也恰恰反证了这个故事真的是个空中楼阁。当剧情进度过半时,导演忽然如综艺制作人般揭晓片中人所处的虚拟困境——有如一个劣质的魔术提前揭晓谜底,而我们一再忍耐,把这个劣质的魔术看了下去。

不消说许多影迷都想起了《楚门的世界》。一个普通人被放置在被大众观看的虚拟场景中,永远走不出困住他的墙。但《无名之辈2》远没有《楚门的世界》那样干净简洁——它捎带了太多的意图,太多的批判和嘲讽,反而将观众和主角置于被创作者讥笑的位置。最终我们不得不和创作者所讥笑的人站在一边,反过来质疑,你拍这部电影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更直接点,电影带了太多的道德审判,就是显得说教和做作。道理大家都懂,故事也有更好的讲法,镜头可以用来审判但不是虚晃的枪口。如果真的要死磕到底,最后也不必给任素汐演的角色挽尊,不必再让观众回到理智。
恰是那种摇摆,显得创作者一边骄傲一边不自信。既想“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又想批判来为你“做大做强”的人们,那观众应该如何看待自己进入电影院这虚拟的情景呢?是否也应该始终保持冷静,不要像章宇那样显得天真而癫狂?最终,我们就感受不到一丝爱的流动,也感受不到善意和睿智。我们只是无情地走出了电影院,假装这也是一场综艺。

在人人都能拿起手机拍摄影像的时代,“真人秀”已是一种落后的说辞。《楚门的世界》早已无处不在,当任何一个普通人举起镜头时,他所对准的人和事,都可以成为他想编码的故事。在新的社会语境下,如果再试图将创作和观众分成墙内墙外、棚内棚外,只有落伍之嫌。一个拼命建构逻辑的故事却违背了更大的社会常识,其促狭空间内建立的情感,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如,好好讲回“小人物”的故事。欠钱、讨钱、用尽力气也失去爱情。我相信不必有花哨的综艺感也能打动观众。人们看电影,为的是那一场意外到来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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