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吴瑾蓉 / 程伟豪
主演: 许光汉 / 林柏宏 / 王净 / 蔡振南 / 王满娇 / 更多...
类型: 喜剧 / 悬疑 / 同性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 闽南语
上映日期: 2023-02-10(中国台湾) / 2023-08-10(中国台湾网络) / 2022-11-17(台北金马影展)
片长: 130分钟
又名: Marry My Dead Body
IMDb: tt22742964
《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8月10号上线流媒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有相当一批人可以提前过年了。
同志、腐女、喜好男色的直女、同志友好型的直男影迷们,都可以过年了。
我知道现在关于这部电影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许光汉在片中展示了自己浑圆紧实的翘臀,不过这个还是放到后面再讲吧。我要先从电影的筹备开始讲起,慢慢梳理。
大概两年前,听说台湾的程伟豪导演要拍一部讲同性冥婚的电影,定了许光汉和林柏宏这两大台湾最炙手可热男偶像主演,期待值瞬间就在无数人心里拉满,成为这两年最受关注的一个华语电影项目。
就冲着这脑洞巨大的诡异题材,这顶级颜值的梦幻阵容,而且程伟豪还是台湾电影圈近年来在商业类型片上做出开拓创新的新锐导演,尤其擅长惊悚悬疑类型,之前比较有名的作品是《红衣小女孩》系列和《缉魂》。
不过坦白讲,之前虽然我也很期待,但这其中猎奇因素占了很大一部分。同性+冥婚,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很容易就会拍成那种空有噱头但天雷滚滚的烂片吧,尤其是当得知电影定了这个超长又难记的片名,就更觉不妙了。
结果今年年初,电影在台湾上映后,竟然票房口碑双双大爆,以近4亿台币的成绩,成为今年台湾电影截至目前的票房冠军,进了台片票房榜历史前十名。
除了在台湾上映,这部片还在香港、澳门、韩国、日本、越南、柬埔寨等多个地区上映。
不管是同性题材还是鬼故事,在大陆都是绝对不可能上映的元素,于是上半年一些有条件的大陆朋友把去港澳台电影院观影当成了一个旅游项目。即便电影未在大陆上映,网络也还没出资源,豆瓣上也累计有上万人标记并打出了8.8的超高分,吊足了更多人的胃口。
我没有条件为了看个电影就下那么大血本,只有乖乖等资源了。8月10号下午三点,是电影上线流媒体的具体时间,我眼睁睁看着这部电影立刻冲上了豆瓣实时热门搜索榜第一名,超过了正在院线热映的《孤注一掷》,并且一直持续了两天时间。这代表什么?代表了人民群众真正的精神需求,是可以突破一切限制的啊!
现在看完电影的我,在这里负责任地表示:没有失望!确实好看!从来没有看过娱乐性这么强的华语同志片!
要用文字讲清楚这部电影是困难的,因为这是一部根本无法剧透的电影,各种元素极其驳杂,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
我就简单讲讲吧。电影的故事主线,就是许光汉饰演的一个钢铁直男警察,因为一系列神秘现象,被迫要跟林柏宏饰演的刚刚死去的男同志进行冥婚配对。同时又因为身为警察的职业属性,他要和那个鬼魂一道追查肇事凶手。在这个过程中,人与鬼双方从一开始的互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慢慢了解对方,打破了阴阳两界和性取向的隔阂,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双男主,一直一弯,一阴一阳,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被捆绑在一起,从冲突,到融合,这个设定本身就自带强烈的戏剧性。然后导演编剧在主线的基础上,不断做加法,加进去各种类型的调料,去丰富整个叙事,给观众带来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的爽感。
让我数数,这个电影除了同性元素之外,还包括了多少其他电影类型元素:喜剧、奇幻、惊悚、悬疑、警匪、动作……
上面讲的还只是大的类别。还有无数个小的元素穿插期间,比如开头有一段紧张刺激的飙车戏,有一条可爱的狗狗贯穿始终,结尾有好几层反转,都是时下最容易吸引观众的设计。
除了这些一眼就能看出的设计,片中还有一些不容易辨识的小巧思,比如色彩上的设计。彩虹的各种颜色,在片中人物的服装、道具置景上都有展露,让影片看上去缤纷绚烂。而且两位男主角还各有颜色上的分配,林柏宏出场的时候,服装场景以红、橙、黄为主;到许光汉出场,服装场景就变成以绿、蓝、靛为主。
导演就像手握一个调色盘,在影片中添加了各种色彩,既包括了字面意义上红橙黄绿蓝靛紫的色彩,也包括了电影类型上丰富多层次的色彩,再加上电影主题讲的是性向上的包容多元,而性少数群体的代表符号就是彩虹,可以说,这部电影从形式到内容达到了合一。
或者说,这部电影就是在展示一条360度立体多层次的彩虹。
再说几个细节,从中也能看出这部电影有多么丰富多元。其中一个很妙,竟然还能和刚刚发生的娱乐新闻联系起来。片中林柏宏去世前的男友,是炎亚纶饰演的,虽然戏份不多,但每次出场都很高能,人设看起来还挺渣的,不安分,不专情,男友刚去世立刻就有了新欢。有场戏是林柏宏要求许光汉满足他的一个遗愿:删掉手机里他和炎亚纶的亲密照片以避免外泄。
炎亚纶刚演完这部电影,就被台湾米兔运动锤了,一大罪状就是他强迫未成年男友拍摄床照并导致外泄。两相对照,炎亚纶这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嘛。
难以想象炎亚纶演这个角色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理。导演编剧真是神机妙算啊,让戏剧和现实产生了奇妙的互文。
这个细节除了提供八卦上的谈资,在我看来,它还妙在,给予了同志角色在政治正确之外更丰富的刻画。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有纯情的小白兔,也有花心的海王,有痴恋也有背叛,在普遍的人性上大家都一样,既不必给同性恋贴上负面歧视的标签,也不必把他们看得高人一等,平视就好了。
虽然这是一部双男主的同性题材片,但片中其实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女性角色,就是王净饰演的林子晴,她是许光汉在警察局的同事、搭档。编导在这个角色身上,还寄托了对女性身份的看法。
林子晴是个漂亮的女警察,直男许光汉很迷恋她,但同时呢,他又会以直男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去看待林子晴,觉得林子晴只不过是个警界花瓶,只要漂漂亮亮地做一些简单的仪式性的工作就好了,关键工作还得靠男警察。
但林子晴后续的一些展开,完全颠覆了“警界花瓶”的标签,展示了她酷的、勇敢果决的、雷厉风行的面貌,甚至最后还黑化了。
我看网上评论区很多观众看完电影为林子晴这个角色的设定吵了起来,甚至盖过了两个男主角引起的反应。有人觉得这个电影厌女,唯一的女性角色还是个反派。另一边观众就觉得,这恰恰是这部电影了不起的地方:以往不管是警匪动作悬疑片,还是男男同志片,女性角色都是可有可无的花瓶陪衬,而这一次,一个起初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在最后亮出黑暗凌厉的底色,成为这部男人戏的终极大Boss,花瓶摇身一变成为女魔头,这不是对于女性叙事的一层花样翻新吗?
谁说女性角色必须善良、温柔、贤惠、无私?这种桎梏在一部同志电影里竟然被解绑了,成了片中又一抹闪亮的色彩。
这部电影就像一个万花筒,可以摇出无数种图案,变幻无数个视角。再提供个角度:传统和现代。
冥婚,这是中国最传统落后的风俗习惯,我们眼中的文化糟粕。这部电影却把这个糟粕和最现代的同性婚姻结合起来。片中冥婚的始作俑者,是林柏宏七十多岁的老阿嬷,她是个思想很开化的老人家,一直都很支持孙子的性取向,还跟孙子一起参加过同志大游行。
后来台湾同性婚姻就合法化了嘛,孙子终于可以和伴侣结婚了,可这时候却突遭不测遇祸身亡,阿嬷为了让孙子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归宿,才安排了冥婚,找来了许光汉。这位老人家的头脑里,最传统的思想和最现代的思想就是可以并行不悖和平相处的:既然现实世界中同性可以结婚了,那在死后的世界应该也可以呀。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过去觉得恐怖愚昧的冥婚,竟然也有了一丝温馨圆满的意味。这也是在颠覆我们的既有观念,让我们换一个角度去看待传统和老人啊。
同时呢,借由冥婚,故事也可以触及到东亚同性恋者所要面对的最根本困境:家族血缘的牵绊,伦理上的冲突。虽然阿嬷对孙子是明确支持的,但片中庹宗华饰演的父亲,态度上则比较模糊。影片把父亲的形象设计成外表强硬,虽然爱着儿子但不懂如何表达这份爱,导致父子关系一直很紧张,直到儿子死后才终于说出心声,让父子之间在阴阳两边终于达成和解。
这种设计一方面特别符合东亚父亲的典型形象,另一方面又能够满足大部分同志心理上的需求,让现实中一直剑拔弩张的父子们,在电影里完成一个理想化、仪式化的和解,电影在这里推向情感上的最高潮,虽然有点俗套,但很有效,因为这就是大部分中国同志心底最深的痛,他们太需要有这样一个情感宣泄口了。
选择让庹宗华演父亲也很妙,他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那部现象级的台剧《孽子》,他在里面演王夔龙,一个因为性向暴露被父亲逐出家门的男同性恋,只能在国外像缕幽魂一样游荡。
白先勇原著的小说《孽子》,是当代华语同志文艺的根源性作品,描述的是几十年前台湾同志群体整体上的凄惨处境。而现在,庹宗华饰演的角色由儿子变成了父亲,父子关系由决裂变成了和解,台湾同志的处境也已经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了,想想真是让人感叹。
台湾同志题材影视的发展,和台湾同志运动大体上也是同频共振、相辅相成的。虽然几十年来同志题材影视剧在台湾一直没断过,但一直都局限在一个相对小众、文艺的范围里。除了偶尔有像《喜宴》这样比较高票房的作品,绝大多数都局限在同志圈子里。
而现在,随着台湾同婚合法化,台湾同性题材影视作品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从悲悲戚戚的伤痕文艺,进化到了让人开心的娱乐大爽片。从单一类型的制作,进化到与其他各种类型相融合。从小圈子的自嗨,进化到了能量足以破圈的全民现象级作品。看看这几年台湾同志电影的成绩单,从《谁先爱上他的》,到《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再到《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一步一个脚印,票房步步高升,影响范围越来越广。现在,我看不少直男都对《鬼家人》表示出了浓厚兴趣,或者看完给出好评,这是以前想都不能想的事。
高度都已经提到这儿了,这篇文章好像可以结束了。等等,许光汉的屁股是不是漏掉还没展开说?好吧,这部电影之所以能成功,许光汉当然功莫大焉。虽然他以前也演过同性题材,但这次的演出还是足够颠覆。
以前在我印象里,他都是白净精瘦一身排骨的。
这次为了演这个“臭直男”角色又是增肌又是晒黑,尺度上的突破也是前所未有。
(翘臀图放不上来,那就自己去电影里看吧)
希望所有男偶像都能向他看齐,卷起来啊!
但遗憾也不是没有。林柏宏身材一直都很好,肌肉明显比许光汉更壮,这次竟然都没怎么漏,真是浪费了。
导演这么安排,大概也是为了颠覆大家的既有印象,让演员完成自我突破吧,同时和电影打破刻板印象的主题也是吻合的。两位男演员完成得都不错,年底金马双提名应该有戏。
这部电影的主线当然还是这两个主角的相处,但我在前文中讲的都是周边配角,主角反倒讲得很少。我不是故意的,但由此或许也可以看出,这部电影有意思的细节有多丰富了。关于双男主,我再加一点吧:他俩的关系也很妙,没看电影时我以为肯定会是爱情,看电影的过程中发现原来是友情,看到最后竟然又落到亲情了,然后一想片名才恍然大悟,片名不是明明早就提示了是“家人”么,只不过这个家人更像是广义上的直弯一家亲。你看,连主角关系都可以被呈现得这么丰富多元角度各异。
至于整部电影本身,当然也不是完美的。经过我上面这番评述你应该就能看出来,要素过多,塞得太满,啥啥都要往里加,混乱失控也是难免的。饼摊得太大,皮儿就容易被摊薄,显得深度不够。这些问题我看的时候就发现了,但现在,我决定原谅这些瑕疵。它追求的本来就不是单一的艺术价值,而是丰富多元。就是要有趣,要爽,要吸引尽可能多的人,每个人都能找到亮点,从头到尾不冷场。从这个角度来说,它已经完全达到了目标。
它要成为一条彩虹。而作为彩虹,是不可能有瑕疵的。彩虹一定是完美的。当它在我眼里成为彩虹的那一刻,它就赢了。
台湾电影又赢了一次。
最后要恭喜蔡依林,以在电影里出现三首歌曲之多(《舞娘》《爱无赦》《亲爱的对象》),在华语第一gay icon的竞争中又赢了一次。而她演唱会上的彩虹灯环节,在某地已经被迫取消。咳咳,我能说啥呢?谁谁再怎么赢,也赢不过那啥呀。
电影《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的创作契机是这样的,虽然我前四部长片都是比较沉重暗黑的严肃题材。但在电影短片的时期,我的创作都是带有嘲讽、幽默等喜剧调性的作品,本来就一直很想要再拍喜剧。后来看到台湾一个征短纲和概念的征件比赛,里头有个清洁员扫地捡到红包得跟男同志冥婚的原创概念,觉得特别有意思,很有喜剧潜力,所以决定改编这个高概念。还特别找了一位擅长喜剧对白的编剧吴瑾蓉老师一同合作,我们决定将其中一位男主改成直男刑警,制造一直一弯更明确的二元对立,拉大喜剧冲突,也因为刑警的职业设定让犯罪刑侦元素能更好加入电影里,增加故事看点,打造一部混合类型的动作喜剧。
之所以选择许光汉和林柏宏加入本片,是因为身为导演长期都会留意演员的戏剧作品表现,两人除了高颜值很难令人忘记之外,关键还是在他们说服人的好演技。他们接演的戏剧作品角色都很多元,甚至很偏门,像是古怪变态或是阴郁的角色,但他们俩在诠释上都游刃有余,这代表着他们稳定度高又勇于挑战。所以剧本一稿刚完成就向他们提出邀约,他们也因为都很喜欢角色和故事答应的特别快。他们在塑造角色上也提供很多自己的巧思和心得,在一同合作和读本之后,我们一起设定了明翰和毛毛角色是一动一静。明翰是躁动的,肢体和语气偏高调张扬,除了可以做出角色鲜明度外,也可服务喜剧调性,毛毛则是静态内敛,主要都是以说话方式呈现他时而嘴贱时而妙语时而感性的人设。他们之间的默契也通过大量排戏慢慢建立起来的,我们一起排了将近一半的剧本,这是我从影以来排过最多戏的一部电影。但这也让演员们可以快速进入角色和挑战更高难度的戏份,耻度也就跟着打开。
整部电影刻意一开始透过角色们的刻板印象制造冲突,但中间过程你会开始发现我们真正想表达的内核是撕掉标签、打破刻板印象,更重要的是不管你性别性向怎么样,在爱的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包括毛毛的爸爸的父权形象角色设定也是如此,他很有亚洲家庭的父亲代表性。故事中爸爸在意的并不是儿子是同性恋而是他的对象不忠,两人因为误解才失去沟通的机会,但最终让观众会知道爸爸爱毛毛的态度始终如一,是无条件的。
这部电影的观影人群一开始就是设定面向普罗大众,而不只限于少数族群。我不想特别压缩片长一定要在120分钟之内,我想让电影获得完整的诠释,因为重点是观影上的体感时间而非实际分钟数。
对了,我还看到很多观众比较关注王净饰演的女警察林子晴的结局,那么就敬请期待《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的IP延伸剧集《正港分局》,这部是以吴明翰林子晴所待的正港分局小队发展出来的犯罪喜剧。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
关于《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变成年度热门的那件事,在环内地上映之后,早已坐实。
它是台湾今年票房最快破一亿新台币的电影,并且迅速超过亚军《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以三倍收入登顶同志议题片票房榜首。目前它累计三亿多票房,上周位列本土电影排行榜第七,电影排行榜第四十六,在今年新片中仅次于《灌篮高手》,而名次肯定还会继续攀升。
在香港上映首日,这部电影就是当周的票房冠军,并且早早破了千万大关。在其他地方,表现也很亮眼。
台湾不乏同志电影,但唯独这部能够成为现象级别的大热之选,套用毛邦羽(林柏宏饰)的口头禅,那就是「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以意料之外的戏剧口吻,来肯定一个必须接纳,甚至欣然接受的事实。
四年前,台湾成为亚洲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方,《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就曾顶着心声代表的巨大期待,掀起观影狂潮,片中同志先驱祁家威现身1988年的台北街头,就含有站在当下对过往的致敬。
奈何之于同志故事的杂质太多,结局的种种遗憾与撕裂,很难寄托合法化带来的实质希冀,而这是除却整体质量外,这部电影难以再往前迈步的一大关键。
它实际上还是衔接了同性恋身份作为隐形耻辱的忧伤叙述,对应的是多年来从《孽子》《爱情万岁》《蓝色大门》《盛夏光年》到《女朋友,男朋友》《醉·生梦死》《亲爱的房客》等等作品骨子里的倔强,以及倔强隐含的卑怯、愤慨。
这些内容确实不能断档,但这时候其实很需要一些纯粹的喜剧来转向,就像《爱你,西蒙》在美国的成功,更大价值是以别于《同志亦凡人》伤情内核的调性,来诠释「同志亦凡人」,以及适配的天然喜乐。
如果说《十七岁的天空》充斥古早的憨傻笑料,难以走向喜剧领域的亘古,而经典《喜宴》又必须桥接西方背景,那么,《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则是绕过近年高峰《谁先爱上他的》立足本土对超前议题的高度敏感,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新回溯古老议题,进行喜剧性拆解、拼贴乃至重构。
也就是说,它本身首先是有非常传统的内容在的,即要自降门槛。双男主设计中,毛邦羽是已成鬼魂的同性恋,阴柔善感,而吴明翰(许光汉饰)则是「恐同」的钢铁直男,阳刚板正。
人设在初始印象里,说是刻板也不为过。二者之间的相互厌弃,就是构建在对相关群体的片面了解上。比如弯男会认为直男没有品味,也没有同理心,而直男把「死gay」挂在嘴边,直到当真遇到字面意义的「死gay」。
电影妙就妙在,它呈现出一个双向鄙视、敌视的链条,即不像大多数故事那样,异性恋一如现实,处在绝对高位,造成传统叙述中同性恋必然要承受的低气压。可以说,双方有了难得的平视姿态,那放在平权的层面观照,它就不再需要去愁苦甚至悲壮地,历经大篇幅才能抵达这一高坡,再进行诉求,或者「许愿」。
这部电影具有同婚合法化之后,同性关系被默认甚至被普遍支持的「全民」自觉理想环境,所以当吴明翰对同性恋挤出鄙薄口吻,总会遭到周遭人等的指斥。
林子晴(王净饰)那句「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恐同?」就是非常到位的观点输出,内容义正严词,但又因为带上一种嫌厌或说娇嗔,很有喜感地冲刷了议题本身的苦涩。
事实上,充斥电影的冒犯性,都在以这种喜剧感来洗刷、转换然后放大。比如说冥婚,天生的禁忌话题,而在这里,则主张直男跟死去的同志进行,通过吴明翰由厌憎到服从的转变,越崩溃,越搞笑。
设若满足于此,那只是浅白的消费,这部电影是要在消解传统高低差别的同时,藏进许多议题。
毛邦羽是希望有朝一日结婚的,于是奶奶替猝然离世的他实现遗愿,浓厚亲情与开明态度之外,是新观念接上了旧风俗,它本身的荒诞、落差,加上两位新郎无论性情还是现状都一阴一阳的事实,很难不会联想到异性恋与同性恋自身漫长的处境。
冥婚在这里,很僭越地把阴(鬼、同性恋、死去、壮志未酬、从属)引渡到阳(人、异性恋、活着、意气风发、主控),继而几乎是以柔克刚地,让具有一定超能力的同性恋鬼魂「调教」并帮助异性恋活人。
一方面对应非主流人群在情理、艺术等方面的相对超绝,另一方面用实际行动,扭转身处现实食物链顶端的群体的刚愎,慢慢校准双方的平衡,并在平衡里,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理解,这时候越仗义,越伟大,其实就越悲壮,越动人。
这样的平衡,并不仅仅局限于这对不同寻常的夫夫,它还牵涉到毛邦羽跟父亲,一位看似典型的男权、父权中坚代表,如何沟通与化解的问题。
看下去会发现,同类电影见怪不怪的父子关系,在这里又有了一些巧妙的转动,最终不只是简单地赚人热泪,而是同样赋予父亲——许多同性恋最难亲近而又最难释怀的至亲——某些视角、动机,来再次冲击传统高低的区别。
连带着女性的花瓶地位、胖子的弱者定位等等问题,也都以或高光或反转的方式,完成对平衡的斟酌。当所有观众都成为这样一个审判者,或者反思者,电影越是在冒犯,越是在打破冒犯。
这样来看,它也跟很多平权电影一样,目标人群与其说是同志群体或者相关的友好人群,不如说,更应该囊括相互抱有偏见的观众,不管性向如何。毕竟这就跟各种讲述边缘群体、异常群体(包括「X战警」)、怪物的电影一样,在探向彼此放低戒备的理解。
所以这部电影当然格外适合不能上映的地区的观众来看,像是在我们这里,许多直男时至今日依然以为但凡对方喜欢男人,就一定会垂涎自己,那也许更可以用包容的心态,在未来迎接这样的故事。而不是让事实上对这类电影的「不需要」乃至「不许需要」,在火热票房或者开放心态面前形成偌大落差。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通俗喜剧,让人消解愁闷,但看无妨,尽管对我们而言,总体上前卫得趋于陌生。
而能把这么多内容转译成通俗喜剧,并且做到叫好又叫座,导演程伟豪确实了得。这些年,我们就见证了他对类型电影兴致盎然甚至游刃有余的把玩。
作为导演,他自小的给养就源自于好莱坞大片,比如《变脸》《第五元素》这些背景奇妙、场面流利、人物有趣的电影。简而言之,再多的构想,都要先做到「面向观众」。
首作《红衣小女孩》在票房上的飘红,让他有机会完成设想中最希望拍摄的第一部长片《目击者之追凶》,之后无论是编导的《缉魂》《池塘怪谈》,还是监制的《当男人恋爱时》,都让人看到了他的圆熟,以及追随并翻新寻常类型片的野心。
《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显然是多轮前哨战后的又一次综合猛攻。他执导电影里常有惊悚、恐怖元素,《目击者之追凶》的警匪、《池塘怪谈》的奇幻与喜剧、《缉魂》的悬疑和LGBTQ内容,在这部新作里得到了融通。而且,对人近距离的打照,以及由此蔓生的饱满情绪,也得到了传承。
诚然,要把观众始终考量进去,一定会有艺术上的妥协,这也造就了电影很多时候的刻意、浅显与煽情,前面很多地方也就没有预期那么出色。但是程伟豪这次的过人之处,是通过套路的堆叠和反套路的使用,在后段慢慢修补前段故意的露拙,再用真挚感人的情感,如同毛邦羽附身那般,将人定在影院座椅上百感交集。
他拿这部人气、口碑双赢的电影,撑高了目前台湾本土,甚或说亚洲地区同类型作品的天花板。
这是同性恋的胜利,是人、是爱的胜利,也是同志议题电影的胜利。它反过来让人琢磨,下一部,哪怕品质比这部好,也未必有如此难得的窗口期了。
当然,我很希望被打脸,因为这样可以意味着还会有更多优秀的导演,试图在通俗商业类型片领域做出更多推广。
事实上,这类故事不再猎奇化,演员也不需要出演所谓的非主流角色,尤其是直男出演弯男,来博取某种附着自身与电影的关注度,一如好莱坞那般,则是更重要的。
台湾演员,尤其是男演员这些年的空间,多少有点趋近英国。所谓「腐国男星有三宝,裸体女装扮基佬」,放在这里其实很适用,尽管不是每个人都集齐了「三宝」。
比起林柏宏,贡献出几幕裸戏并大跳《舞娘》的许光汉,尺度确实不小,不过说到扮演同志,他在《想见你》里就已经是让人心碎的王诠胜,而在《罪梦者》里头,则有更出位的表演。
在他之外,张孝全、郑人硕、吴慷仁、刘冠廷、王柏杰等等既有辨识度又有人气值的优质演员,都在修炼的路上很磊落地迎合了观众期待,也实现了他们的突破。
前人栽树多了,树荫下确实能够看到台湾故事很大的不同,像是同性元素,就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流淌在日常叙事中,近期的《不良执念清除师》就是这样。而越是这样「平凡」,越是让人期待在更健康的电影与社会环境里,「同性」标签可以失去「价值」。
而目前,就希望《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继续飘红,继续进犯。
《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看似是一部同志喜剧,但本质上还是一部警匪探案片。电影真正的高潮,是女警子晴的两次反转。而所有同志角色,都是非常扁平的。
程伟豪粗暴地塑造、划分出好坏两种同性恋。坏同性恋呢,就是像电影开头的议员儿子,吸毒、打炮样样都来,还唆使他老爸动用权力,打压我们帅气迷人的全民老公许光汉。或者是像毛毛男友家豪,私生活不检点,玩弄别人感情。由性剥削未成年的犯罪同性恋炎亚纶本色演出,人物形象似乎也更立体生动了呢。
而好同性恋呢,当然就是死gay毛毛啦。不仅长得好看,身材好,学历高,人还朴素,穿平价衣服,而且关心社会议题,爱护小动物,最重要的是,他向往婚姻,向往坚贞永恒的爱情。在结婚率低迷的当下,这得有多稀罕啊。杨奇函都无法拒绝给出好同性恋认证。毛毛想跟男友结婚,他都希望先取得父亲的许可。怎样,你们台湾同性恋也要偷户口本才能去办理结婚登记吗?
当然也有不好不坏的同性恋,就是又胖又娘的小胖。在以往恐同直男的电影里(典型案例像是周星驰),小胖都是充当被取笑的对象。而到了讲究政治正确的年代,女性角色不能再只是花瓶,我们卑微的同性恋,终于有机会上台领取“他者”任务:娇滴滴叫学长,投射歆羡、崇拜的目光,满足直男享受来自被他者注视的虚荣。小胖还要性格好,懂得自嘲,忍受直男的戏弄与坏脾气,但终究只能充当主角的背景板。
程伟豪娴熟地离间同性恋群体,就像父权制千百年来熟练地离间女性一样。他有多关心同志议题,有在电影里拓宽同志议题的讨论空间吗,看不到;他有伸张同志的权益和诉求吗,也没有。同志议题只是点缀他电影的笑料,把电影卖出高票房的动物奶油。而荣光都属于他。
身为一名成功的顺直男导演、监制、电影商人,程伟豪自然能调动更多资源,拥有更优先的权力,去制作他认为能取得高回报的电影商品。而我希望,能够有更多像是《第一次遇见花香的那刻》、《当我望向你的时候》 这样的作品涌现,由同志创作者自己来分享同志的生命经验,同志的欢笑与眼泪,让同志议题的呈现,更加深入而多元。 而不是让同志议题一再被顺直人骑劫,让同志任人打扮成父权制认可的好同志。
两年前,一部《你好,李焕英》横空出世,打破了女性导演的票房纪录,这一纪录现在又被《芭比》打破。如今,这两部女性电影的成功之道竟可以在同一部影片中看到——《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以下简称《我和鬼》)。 这三部电影无疑是不同地区商业成功的典范,它们的底层创作观是商业逻辑。其中,《你好,李焕英》更偏向私人化的情感表达,而后两者则是在架空的文本上进行对社会议题的侧写。不过,相较《芭比》以更前卫的方式呼喊女性“觉醒”,《我和鬼》要温和得多。尽管片中也出现了一些直陈的观念输出,但是放在整个相对保守的剧作框架之下力量微乎其微。 《我和鬼》的核心叙事是警察帮鬼完成“遗愿清单”、鬼帮警察破案、最终二人互相救赎,国内观众往往最招架不住公路片式的人物羁绊,撕掉性向标签无异于撕掉种族或阶级标签,同时还要兼顾父子和解、职场关系等话题,可谓一种东亚式政治正确。尽管影片聪明地调和了这一切矛盾,但难掩平权以后仍要寻求认同的现状。个体的解脱是这种语境下的唯一答案。 电影能够化悲为喜、讨人喜欢主要归功于演员的魅力,许光汉和林柏宏把对“直”和“弯”的刻板印象演绎得惟妙惟肖而又不失可爱,表面上张力十足的化学反应掩盖了对现实议题的揶揄。在视觉表达上,冥婚一段也让人眼前一亮。作为一部接地气的商业制作,《我和鬼》是当之无愧的成功之作,至少在当下看来,它为一部分人提供了幻想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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