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10届First电影节上,马凯自编自导自剪辑的恐怖片《中邪》大放异彩,在影院的放映效果堪称绝佳,不论男女都被吓得毛骨悚然。藏在观众席的导演一定颇为自豪——让人想到希区柯克得意地站在放映室,看着观众被《惊魂记》吓得尖叫跌宕。
关于这部《中邪》,最为影迷津津乐道的就是7万块钱成本(男主角拍摄期间摔断了腰医药费3万,实际制作成本4万左右)打造出的一部影像画面和制作细节都极为粗糙的电影,但水准之高秒杀近年来国内恐怖or惊悚各种烂片。
这部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就是一个包裹着复仇内核的弄虚作假装神弄鬼的乡村故事,但剧本的完成度非常高,诸多小细节前后都有呼应,比如丁鑫和梦梦之间的感情戏(二人曾经是情侣),丁鑫给梦梦装偷窥摄像头,到后来偷窥王婆夫妇,是比较合理的过渡,还有大庆警告众人晚上不要乱跑,树林中布置有兽夹,后来梦梦慌逃中被困——这些重要的小细节都安排妥当,几乎没有任何狗血的槽点,按说这是一部电影的基本要求,但在国内恐怖惊悚片烂到不断跌破底线的现状下,《中邪》在故事上讲得清楚而完整,已经非常难得。
新导演凭借小成本恐怖片出道,在国外早已是一种常规手段,但在国内并非如此,马凯用最简单的恐怖片技巧,步步为营,让观众堕入彀中,随着他匠心布置的情绪点尖叫颤栗。——回到开头希区柯克的话题,在传记片《希区柯克》中,还原了当年《惊魂记》上映希区柯克偷看观众反应的桥段,希区柯克像一个指挥家一样,精准地预测着观众尖叫的时间点。——对于恐怖片这种类型电影来说,导演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技术人员的身份,他必须掌握足够的技巧,并熟练使用,巧妙设置,精确地安排让观众尖叫的爆点,到哪个地方尖叫,尖叫多久,都需要精心计算。恐怖片不追求太多的思想深度,但一定要撩拨到观众内心最为恐惧的阴暗。
《中邪》是一部朴素的技术型电影,这里的技术不是拍摄技术,而是导演拉伸与控制观众情绪的技术,这是一部恐怖片成败的关键。《中邪》是伪纪录片形式的叙事,这种形式也是恐怖片惯用的技巧:代入感强烈的主观视角,比如剧烈晃动的手持摄影,危险物能直接对着摄影机即观众脸上扑来,这种主观视角就是人眼视角——是有死角的,比如看不到身后。
打个比方,摄像机在主角身后跟着他前进,突然他身后出现什么,主角回头,大家看到主角惊恐的表情,然后再切入恐怖物的特写,这就是客观视角,而主观视角则可以成为主角的眼睛,回头就直接看到恐怖物——对比感受,这种直接而凌厉的主观视角明显更为惊悚刺激,也相对容易操作,如果用客观视角达到恐怖效果,一定需要恰到好处的剪辑,先有主角惊恐的表情,迅速切为某个吓人的场景,这就增加了制作难度,低成本处女作,必须考虑这种现实问题。
而且,摄像机本身可能出现的故障,比如影像变化,画面中有某某,现实中却看不到,没有电却突然显示,时间错乱,恐怖物在其中自己说话等等,摄像机本身的故障也可以成为恐怖的元素,习惯看恐怖片的一定深有印象,《中邪》的高潮戏也用了这种手法,还给摄像机增加了一条严重的裂痕,更强化了这种视角的真实体验。
电影中有三台摄影机,也就是三个视角:丁鑫、梦梦各有一台手持摄影机,丁鑫暗放在王婆夫妇房间的烟盒摄影机。丁鑫与梦梦的摄影机负责向观众解释剧情,而放在王婆夫妇房间的摄影机则不仅向观众解释剧情,还向丁鑫与梦梦解释秘密。这个偷窥视角非常惊艳,恐怖效果也是上佳,回馈到电脑上的是如默声电影一般的粗糙凄厉的黑白画面,白色更白,黑色更黑,颗粒感强烈,而且没有声音,让人想起《午夜凶铃》中的录影带。
为资深恐怖片影迷,本片导演马凯坦诚《中邪》里的这个偷窥视角,受到2007年美国小成本恐怖片《灵动:鬼影实录》的影响。坦白说,《中邪》几乎没有独创的电影技法,吓人的方法都来自于学习借鉴和本土改造,不过借鉴得好(伪纪录片形式,偷窥视角),改造得好(中国农村巫术),无意间证明了国产恐怖片的新可能。
《中邪》好就好在朴素,萧条凄冷的、毫无视觉美感的北方农村场景,加上低劣而粗糙的影像质感,土里土气的演员装扮和略显僵硬的表演,融合起来带给观众一种独立电影式的残酷现实的感觉。《中邪》略显臃肿的开头部分,展示了几个民间算命的场景,大概就是意图增加这种现实感。
这里没有精致的美术布景和性感时尚的俊男靓女,没有一群无脑青年去与世隔绝的林中小屋或荒废建筑探险的俗套设定(这种西式恐怖片的经典设定,让国内观众并没有那种设身处地的真实感,也就削弱了随之而来的恐怖感),《中邪》却做到了,充满街头气息的言行举止,即便是高潮戏也不使用任何声效,坚持原声,这样无比贴近我们的现实生活,更别说农村的各种神秘巫术,早已为不少观众亲历或听说过,恐怖感同身受——这才是真正国产恐怖片应有的路数。
这种朴素很容易被诟病为粗糙,但如果这部电影影像更精致、人物表演更专业、使用配乐、某些场景加入特效,整部电影将严重变味,也不会如此这般吓人。吓人就因为它朴素、粗糙,像恐怖片大师萨姆·雷米的《鬼玩人》第一部那样,糙得蹩脚可笑,却自有恐怖力量,这种只有处女作才有机会形成的独特质感,真可遇而不可求。
《中邪》最后“自圆其说”的部分令不少观众惋惜,为了符合广电总局“国产恐怖片不能有鬼”的唯物主义要求,《中邪》用复仇的主题来妥协,也可以接受。毕竟这部电影的意义不是开创什么新格局,而是提醒我们,原来朴素一点,深入观众熟悉的民间,深入民间的神秘习俗,国产恐怖片还大有可为。
关于这部《中邪》,最为影迷津津乐道的就是7万块钱成本(男主角拍摄期间摔断了腰医药费3万,实际制作成本4万左右)打造出的一部影像画面和制作细节都极为粗糙的电影,但水准之高秒杀近年来国内恐怖or惊悚各种烂片。
这部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就是一个包裹着复仇内核的弄虚作假装神弄鬼的乡村故事,但剧本的完成度非常高,诸多小细节前后都有呼应,比如丁鑫和梦梦之间的感情戏(二人曾经是情侣),丁鑫给梦梦装偷窥摄像头,到后来偷窥王婆夫妇,是比较合理的过渡,还有大庆警告众人晚上不要乱跑,树林中布置有兽夹,后来梦梦慌逃中被困——这些重要的小细节都安排妥当,几乎没有任何狗血的槽点,按说这是一部电影的基本要求,但在国内恐怖惊悚片烂到不断跌破底线的现状下,《中邪》在故事上讲得清楚而完整,已经非常难得。
新导演凭借小成本恐怖片出道,在国外早已是一种常规手段,但在国内并非如此,马凯用最简单的恐怖片技巧,步步为营,让观众堕入彀中,随着他匠心布置的情绪点尖叫颤栗。——回到开头希区柯克的话题,在传记片《希区柯克》中,还原了当年《惊魂记》上映希区柯克偷看观众反应的桥段,希区柯克像一个指挥家一样,精准地预测着观众尖叫的时间点。——对于恐怖片这种类型电影来说,导演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技术人员的身份,他必须掌握足够的技巧,并熟练使用,巧妙设置,精确地安排让观众尖叫的爆点,到哪个地方尖叫,尖叫多久,都需要精心计算。恐怖片不追求太多的思想深度,但一定要撩拨到观众内心最为恐惧的阴暗。
《中邪》是一部朴素的技术型电影,这里的技术不是拍摄技术,而是导演拉伸与控制观众情绪的技术,这是一部恐怖片成败的关键。《中邪》是伪纪录片形式的叙事,这种形式也是恐怖片惯用的技巧:代入感强烈的主观视角,比如剧烈晃动的手持摄影,危险物能直接对着摄影机即观众脸上扑来,这种主观视角就是人眼视角——是有死角的,比如看不到身后。
打个比方,摄像机在主角身后跟着他前进,突然他身后出现什么,主角回头,大家看到主角惊恐的表情,然后再切入恐怖物的特写,这就是客观视角,而主观视角则可以成为主角的眼睛,回头就直接看到恐怖物——对比感受,这种直接而凌厉的主观视角明显更为惊悚刺激,也相对容易操作,如果用客观视角达到恐怖效果,一定需要恰到好处的剪辑,先有主角惊恐的表情,迅速切为某个吓人的场景,这就增加了制作难度,低成本处女作,必须考虑这种现实问题。
而且,摄像机本身可能出现的故障,比如影像变化,画面中有某某,现实中却看不到,没有电却突然显示,时间错乱,恐怖物在其中自己说话等等,摄像机本身的故障也可以成为恐怖的元素,习惯看恐怖片的一定深有印象,《中邪》的高潮戏也用了这种手法,还给摄像机增加了一条严重的裂痕,更强化了这种视角的真实体验。
电影中有三台摄影机,也就是三个视角:丁鑫、梦梦各有一台手持摄影机,丁鑫暗放在王婆夫妇房间的烟盒摄影机。丁鑫与梦梦的摄影机负责向观众解释剧情,而放在王婆夫妇房间的摄影机则不仅向观众解释剧情,还向丁鑫与梦梦解释秘密。这个偷窥视角非常惊艳,恐怖效果也是上佳,回馈到电脑上的是如默声电影一般的粗糙凄厉的黑白画面,白色更白,黑色更黑,颗粒感强烈,而且没有声音,让人想起《午夜凶铃》中的录影带。
为资深恐怖片影迷,本片导演马凯坦诚《中邪》里的这个偷窥视角,受到2007年美国小成本恐怖片《灵动:鬼影实录》的影响。坦白说,《中邪》几乎没有独创的电影技法,吓人的方法都来自于学习借鉴和本土改造,不过借鉴得好(伪纪录片形式,偷窥视角),改造得好(中国农村巫术),无意间证明了国产恐怖片的新可能。
《中邪》好就好在朴素,萧条凄冷的、毫无视觉美感的北方农村场景,加上低劣而粗糙的影像质感,土里土气的演员装扮和略显僵硬的表演,融合起来带给观众一种独立电影式的残酷现实的感觉。《中邪》略显臃肿的开头部分,展示了几个民间算命的场景,大概就是意图增加这种现实感。
这里没有精致的美术布景和性感时尚的俊男靓女,没有一群无脑青年去与世隔绝的林中小屋或荒废建筑探险的俗套设定(这种西式恐怖片的经典设定,让国内观众并没有那种设身处地的真实感,也就削弱了随之而来的恐怖感),《中邪》却做到了,充满街头气息的言行举止,即便是高潮戏也不使用任何声效,坚持原声,这样无比贴近我们的现实生活,更别说农村的各种神秘巫术,早已为不少观众亲历或听说过,恐怖感同身受——这才是真正国产恐怖片应有的路数。
这种朴素很容易被诟病为粗糙,但如果这部电影影像更精致、人物表演更专业、使用配乐、某些场景加入特效,整部电影将严重变味,也不会如此这般吓人。吓人就因为它朴素、粗糙,像恐怖片大师萨姆·雷米的《鬼玩人》第一部那样,糙得蹩脚可笑,却自有恐怖力量,这种只有处女作才有机会形成的独特质感,真可遇而不可求。
《中邪》最后“自圆其说”的部分令不少观众惋惜,为了符合广电总局“国产恐怖片不能有鬼”的唯物主义要求,《中邪》用复仇的主题来妥协,也可以接受。毕竟这部电影的意义不是开创什么新格局,而是提醒我们,原来朴素一点,深入观众熟悉的民间,深入民间的神秘习俗,国产恐怖片还大有可为。
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作者:蜉蝣(来自豆瓣)
来源: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8019249/
FIRST青年电影展还没结束一部叫《中邪》的国产恐怖片就在网上引起了非常多的讨论,(看过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这部超小成本的电影(一共花了7万,其中两万拿给男主角治腰伤了),不仅仅突破了“国产恐怖片不恐怖”的荒谬现实,更用新意和创意带给观众惊喜(其实是惊吓)。
这部已经收获“最接地气的乡村恐怖片”美誉的华语独立电影惊艳之作《中邪》也拿到了第10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最佳艺术探索奖,并以超高分成为“豆瓣影评人选择奖”的最佳影片。
电影在展映中收获无数尖叫,而当晚就在酒店房间里,惊魂未定的笔者与微醉的《中邪》导演和制片进行了一次交杂着笑声和尖叫的对话。
Q:第一个问题,处女作是恐怖题材,那你的个人恐怖片前一百佳是什么?
马凯:前一百佳哈哈哈哈,你好好提问!
Q:好啦十佳啦。
马凯:就说这几年看的吧,不说经典。我看的都是偏小成本,好像大制作很难拍好的恐怖片。《运河迷踪》《它在身后》《鬼书》《足不出户》《恐怖废墟》《活死人的黎明》《食人族2》,一定是2,整个节奏更快场面更宏大。
另外推荐个短片,叫《惊魂鬼片场》,是玩喜剧+恐怖,很有意思,我接下来的片子就是“抄”的他的。
Q:说得这么明显干嘛,说向他“致敬”就可以了。
《惊魂鬼片场》是2009年泰国惊悚片《鬼乱5》中的一段
Q:《中邪》开机之前有拜吗?
马凯:每天都在拜,就唯独出事那天(男主角拍摄过程中腰摔断了)没拜。那时还有两三天就拍完了,但还有几场最重要的戏没拍,所以结尾会觉得比较仓促。
Q:怎么想到的“还人”这个题材?
马凯:本来想弄跳大神儿的,后来觉得大家都知道跳大神儿是什么,就没有必要再去做了。我就问老大(《中邪》制片孙德强)说你们临沂有什么当地风俗,他说有个“还人”,我觉得很有趣。他就开着车带我们各处去了解。他舅舅就是专门做这个的,片中王婆家就是他舅舅家,戏里所有的还人仪式,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是真的。做了很多功课。
Q:整个主创团队11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马凯:6个主要演员全是横店找的,再加上导演1个,场记1个,跟机员1个,摄影1个,制片1个。特别小的团队。
Q:不是科班出身,关于电影的知识和技术都是怎么来的?
马凯:纯粹是自学。四年前觉得好多电视剧拍的太傻了,很想自己去尝试。也不知道做导演要做什么功课,就开始看有关编剧方面的书,看很多电影,强迫自己看文艺片。印象很深是第一次看《三峡好人》,我知道它拿了威尼斯金狮奖,就兴冲冲的去看。画面一出来我就懵了,根本看不懂。觉得这是电影吗?
那时只喜欢商业片,不太明白他作品的好,但我知道他拿了大奖,就一定是好东西。从那以后就强迫自己每天看两部文艺片。从黑泽明开始,买DVD合集看。两年以后才突然觉得有了突破。很庆幸当时做这个决定,开阔了我的影像视野。
Q:所以会在《中邪》里面,比如最后一个定帧镜头,都会有向这些文艺片致敬?
马凯:也是受他们的影响。但是拍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是拍完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前辈们玩的东西么。
《三峡好人》剧照
Q:很多人都提到《中邪》很像《女巫布莱尔》和《鬼影实录》,实际有受到它的影响吗?
马凯:受《鬼影实录》影响是最深的。《女巫》很棒,节奏感极强,我的没法比。当时做《中邪》只是想做个新媒体,犯懒没有深挖。
Q:一开始就想往新媒体方向运作的吗?也是因为看到《女巫布莱尔》这样小成本高回报的先例吗?
马凯:他(制片)为什么投呢?就是因为被侃懵了。
孙德强:他说老大,你知道《鬼影实录》吗?1.5万的投资,2亿票房,一阵猛忽悠。(笑)。但是说实话都是基于感情基础,我们关系特别好。
Q:当时的(投资)是你的全部财产吗?
孙德强:还借了呢。当时我没向家里要钱,我对象开小店赔了20多万,那是我们的全部家产。后来马凯提到《中邪》,我就想,20多万都赔了,也不差这四五万。
《灵动:鬼影实录》
Q:《中邪》是一个XX故事(已自动为您屏蔽剧透关键词),这个主题有太多经典作品,你是喜欢这个主题,还是说为了审查做出这个设定。
马凯:根本没想过,几万块钱审什么查,哪有想过要发行。我们当时就规定投五万块钱。那时挂了个横幅很牛逼说是什么院线的,那是闹着玩,十块钱弄的。
Q:那为什么会处理成这样的结尾?
马凯:本来当时是有两个结尾的,因为男主角受伤,还有由于技术原因,很多特技我们做不出来。最重要的是,打听了下翻车要多少钱,就算了。
Q:影片开始有几个算命的片段,算是铺垫,都是偷拍的视角,是真的偷拍吗?
马凯:有两段是偷拍,家里的戏份不是。我们想找当地话剧演员来演,但是来现场的路上,演员得了胆结石,告诉我拍不了。就只能拿着机器在大街上拍了两段。
Q:选择三部摄像机视角拍摄非常妙,是怎样想到的?
马凯:既然伪纪录片就不能出现客观的角度去拍,两个摄影机是不够的,王叔王婆那里还有很重要的线索,这两个机位没法拍到。所以就想到了偷拍的针孔摄像机。把它融进去故事才能讲得更顺一些。也增加了惊吓度。
Q:很喜欢用烟盒摄影机偷拍王婆王叔的那个视角,传输到电脑上有种残破凄厉的感觉。而且交代了很多之后的叙事,是真正恐怖爆发的点。有借鉴吗?
马凯:《鬼影实录》嘛。但我觉得这个视角它已经拍得非常好了,我不想过多的再去玩这种东西。所以只有一场,把恐怖戏份放在后边。
《中邪》片段(不要仔细看黑色这张图!不要!)
Q:这部电影的声音很原始但也很用心,对恐怖片来说音效也是非常重要的。在预算极低的情况下,怎么设计声音的?
马凯:全都是同期声。当时老大非要加恐怖的音效,商量了好几次。但我不想要用夸张的造型、声音和一惊一乍去吓人,我想在心理上吓人。
Q:恐怖片对节奏和情绪的要求极高,怎么把握哪个元素最能惊吓到观众?
马凯:我有研究过,比如说,丁鑫发现刘梦没有跟过来,就返回去找她。当时大家都知道屋子里有鬼,这首先就表明了她有多爱丁鑫,但是她有一个极限。我们拍她慢慢沿台阶往上走。这个时候即使镜头拍十分钟,观众也不会觉得枯燥,因为你知道屋子里东西,会有潜意识的期待,导演一定会有设置。
Q:整个团队在拍摄时会害怕吗?比如大量的夜景戏。
马凯:真的是特别吓人。首先剧组人就不多,去另一个房间一定得有人陪着。尤其那个小纸人,屋子里没光窗外光线进来的时候,我们自己都吓死了。那个小纸人不是做的是请来的,它是有名字的,还必须要送走。
其中演王婆的演员连着两天做噩梦,梦到有人向她要钱,制片的舅舅让我们把小纸人送走后给它烧纸,王婆的演员第三天晚上就好了。
在我们所感受的所有东西里面,小纸人是最恐怖的,很不愿意去拍它,但又是重要道具。当时有想过想要拍它作为一个恐怖元素,构想了很多情节,都是比现在还要恐怖的。但是镜头一对准它,我自己都受不了,尤其在这种环境下,毛骨悚然。
Q:谢导演不吓之恩。
Q:导演为什么不自己演?
马凯:我自己的气质和这部电影是不搭的,很容易跳戏,就没有出镜。还有就是我尝试过自编自导过三部短片都流产了,很难专注在导演功课上,一边进入角色一边考虑镜头。
Q:王婆和王叔这对夫妻关系可以说是剧情复线上的亮点,是为喜剧效果设定的吗?
马凯:确实有这么想过。之前在想在丁鑫身上尝试一些喜剧,原来把王叔的角色设定得很闷。但因为他不是职业演员,把他硬生生掰到那种状态是很难的。反而是他本身有很多特别好玩的东西,我就去挖掘这些,稍微尝试了一下。
Q:《中邪》让观众觉得叙事上面有断层,前面低级趣味后面恐怖爆发。这是拍摄经验不足的节奏失衡还是刻意安排?
马凯:当时设想的就是前三十分钟很热闹,观众不会想到会发展到之后的剧情。不希望大家一下子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而且到三十分钟片名出来才意识到节奏变了。
Q:看片时就意识到了片名的出现和剧情是融在一起的。拍摄的时候是有完整剧本还是边聊边拍,感觉《中邪》的台词太口语,也导致了稍微有点拖。
马凯:有完整剧本,但会根据现场情况调整。我是希望演员就是生活中的状态。
《中邪》片段
《中邪》片段。床底是不是有人?窗外是不是有人?
Q:接下来一部就是纯粹恐怖+喜剧?
马凯:是的,就是正在写的这一部,叫《惊魂记》,有点low但还是打算叫这个名字。很喜欢这个剧本,写的时候我自己都在笑。
Q:预算是多少?
马凯:七八百万吧。牵扯到场景,小成本很难实现。
Q:还会跟这帮人合作吗?
马凯:必须是他们。一起吃苦走过来的,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男主腰摔断了),我不可能撇下他们。现在和他们谈的基础就是演员必须我来定。
Q:还坚持不用音效吓人?
马凯:这次就要换种玩法了。
Q:但我真的可能不会去看了。
首发于:微信电影票
(采访:蜉蝣、支离疏 / 场记:陆支羽、老闭 / 文:哪吒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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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frozenmoon(来自豆瓣)
来源: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8020936/
(文/杨时旸)
众多周知,“国恐”已经成为了一个固定的、带有嘲讽性的短语。观众,甚至很多从业者自身都对它低看一等。中国特殊的限制机制,也让这种类型片的腾挪空间异常微小。它逐渐沦为了一个无法翻身的笑话,陷入粗制滥造和被人讪笑的死循环。人们都以最低的期待值,幸灾乐祸地想看着每一部所谓的恐怖片如何收场。
恐怖片在中国一片死灰,但《中邪》的出现却让它意外复燃。一位横漂导演,花费几万元,用伪纪录片的方式为这个类型挽回了尊严。相比于其他类型,恐怖片直接切近感官,所以,更多的这类电影都止步于肉身的反应,而不问向精神,它极其容易变得“自甘堕落”。最近,西方乃至日本的恐怖片都显得凋敝,除了那部《女巫》,很难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在经历了无数次重复的恐怖意象的重组之后,如果没有更深层的心理鼓动和更剑走偏锋的想法,很难再度支撑起人们的兴趣。
《中邪》是在一种标准的纪录片氛围中开场的,那株随风摇曳的大树,暴土扬尘的街道,能说会道的东北算命喷子,躲在路边的解卦大嫂……你会以为这又是一部以讲述脏乱差为荣的中国式纪录片,但当贫嘴滑舌的男主角和聒噪的姑娘出现的时候,一些影影焯焯的东西开始浮现。他们和当地负有盛名的“大师”王婆夫妇乘坐着那辆破旧的轿车开上土路,直到王叔随口念叨着,“怎么这么偏啊”,突然之间,伴随着暗下来的光影,有一种强烈的类型感撞击了出来——它是一部标准制式的恐怖片,一些力量守株待兔,人们被欲望牵引,奔赴死亡。
《中邪》不恋血污,更接近惊悚和悬疑,切近于心理的恐慌而非挑动纯生理反应。它的几个陡坡式的心理悬崖设置得恰到好处,“中邪”的姐姐以一个沉默的正常人的面貌出现,之后在“治疗”中第一次显露出疯癫,王婆夫妇从救治者变成胆怯者——换句话说,他们从主动方成为了被动方,这个转化是被恐惧催化的,而同时,偷拍的摄像机发现了恐惧的根源——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自己作为骗子和施害者一直担心被报偿;而在此之后,姐姐的“死亡”,以及更深一步的,死亡之后“冤魂”引发的混乱,都成为一步步溃散的节点。
客观地讲,对于大多数恐怖片资深影迷来说,从那个隐蔽的摄像头揭露了王婆和王叔之间的嫌隙,彼此争论曾经治死人的秘密的那一刻开始,这部电影就已经泄露了根底,但它还是用紧绷的气氛拽住了观众。这个故事被巧妙地设置在一个近似封闭的空间中,无法逃脱的郊外,一座破败的农家院,它的环境和人物设定都极度可信,对于这一类作品来说,这是代入感的坚实基础。
从技巧上看,这部电影因陋就简,但却意外地达成了一种low-fi的效果,伪纪录片的镜头语言和粗糙的中国县城以及浓重的幽秘色彩,经过互相叠加完成了一次剧烈的化学反应。镜头几乎没有错漏,不存在伪纪录片镜头之外的视角,肩扛手持拍摄的呼吸感与惊悚氛围本身异常默契。末尾,那个碎裂的镜头,既符合剧情设定又为观众完美区分了视角。
从恐怖意象上说,《中邪》动用了所有最经典的符号:娃娃,飘荡的尸体以及疯癫的人,被恐惧调动起的黑暗人性,因仇恨被激发而成为杀戮者,它把这一切恐怖桥段和经典意象毫无痕迹地本土化为一种真实的中国经验,而且,最终没有归因于怪力乱神,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从设置看来,这不是出于对审查的规避策略,而是从拍摄之初就定下的基调。
其实,很多恐怖片中都有一个明亮又朴素的内核——善恶有报。《中邪》也同样如此,它是一个有关报偿的故事,从另外的意义上,以极端的戏剧性手段,用私刑完成了一次惩恶扬善,而且最终,复仇者也遭到了法律的惩处。
中国恐怖片被合力摧毁了——从业者自暴自弃,审查者如临大敌,观看者嘲弄蔑视。但仍然有一些人能够在狭窄的缝隙中努力维系自己以及这种电影类型的尊严。《中邪》只是认真地对待了这个题材,本分又充满尊重地对待这个故事。它本土、自信又粗粝、鲜活。但愿这部作品是一个系列尝试的开端,而不是一次偶然。
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作者:水原瓜子(来自豆瓣)
来源: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8260482/
拍《中邪》的时候,横漂马凯和他的剧组也遭遇了一系列邪门的事:
先是制片人开车时差点撞死一个行人随后缠上了官司,然后约来的一位演员在赴片场的路上突然胆结石病发无法参演,接着,马凯发现由于收音设备故障,拍摄前四天的素材都无法使用,再后来,男一号在拍一场夜戏的时候失足从一座桥上跌入乱坟岗,摔断了腰……
“我们每天都烧香,唯独那天下着小雨,我们没烧……反正似乎和我们这片扯上点关系的人都得出点事,”导演马凯说。
是的,花费7万(其中2万为主演医药费)、经历了18天回忆起来怎么都有点邪门的拍摄之后,这部有着粗粝质感和凄厉恐怖氛围的超低成本恐怖电影《中邪》让横漂马凯成为了导演马凯。
今年7月,《中邪》在第十届First青年影展上放映,一举成为影展上的“爆款”,并斩获该届影展“最佳艺术探索奖”和第十届FIRST豆瓣影评人选择奖。仅有的两场放映现场座无虚席,有观众甚至宁愿挤在过道上,也一定要经受一下马凯从山东临沂带出来的“中国农村版《鬼影实录》”的惊吓。
伪纪录片视角步步逼近人物,在手持摄像机的剧烈晃动中,两位大学生深入山东农村经历灵异遭遇牵引着观众经历一个又一个心理的起伏,破败的农村风貌,朴实的语言,不加修饰的画风更加剧了影片的恐怖气氛。有人直接在影院里尖叫起来,这让在暗处观察的马凯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此前几个月的评审阶段,马凯已经陆陆续续从网上看到了参评影评人对于《中邪》的评价。知名影评人、《中国新闻周刊》主笔杨时旸在其影评文章中写道:
“恐怖片在中国一片死灰,但《中邪》的出现却让它意外复燃。一位横漂导演,花费几万元,用伪纪录片的方式为这个类型挽回了尊严。”
这评价不低,但第一次拿成片参赛的马凯依然在影片放映的时候,紧张到不行。
他和团队早早来到放映厅,盯着大屏下零零散散的四五个观众,窃窃私语道:“会有人来看吗?不会就这几个人吧。”
“谁知道一会儿‘哗哗’全部坐满了,我们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第二场更满,走廊上全都坐人了,”马凯回忆说。
人坐满了,可马凯还是紧张,他又怕人看到一半觉得没意思起身走了,“我印象很深,是走了一个,真的,我印象特别深,就走了一个。”
-“他走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想还回不回来?”
马凯就这样,在一边充斥着“几万块钱拍的东西”终于能搬上银屏的欣喜,一边混杂着对于影片表现的担忧情绪中,度过了在First 青年影展的10多天。
10多天里,他每天只能睡3小时,“不好受,真的不好受,太兴奋了,兴奋到你睡不着觉。”
这一切确实发生的太快,《中邪》的走红像一只有力的大手,生生将马凯从他曾经的横漂生活中拽出去,那种怀着演员梦、偶尔接接做有一两句台词的“小特约”的活、得空就窝在家里看剧本看电影的生活,马凯过了近五年。
“你知道群演和特约的区别么?群演就是站在那儿不动,一句话都没有,说话的就是小特约。有一句话的一般就是两、三百块钱,我就是属于这种的,”五年前,马凯瞒着父母悄悄来到横店,那个时候他突然强烈地想当演员,可考了一圈电影院校都没能如愿,只好在某宝上买了张假证骗父母自己去上大学了,只身来到横店成为了穿梭在各个片场中寻觅机会的一份子。
特约的活儿并不是每天都有,马凯说,相比那些在横店混的风生水起的横漂儿,他交际能力很弱,大多时候一个月的收入在1500左右。
“几年下来,我发现(做演员)想出来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就尝试向幕后转,写写剧本,拍拍片子,”没有科班基础的马凯,完全是通过自己在片场的观察和数年积累的看片量自学,“我给自己有个规定,上午看剧本,下午看一部片子,晚上再看两部片子。”
在《中邪》之前,马凯曾4次尝试拍摄自己的恐怖短片,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效果与设想的相距甚远,连剪都没剪。
对于恐怖题材,马凯有种几近疯狂的痴迷,他几乎看遍了国内外的恐怖片,看到最吓人的地方他总是会暂停一会儿,“好好享受一下那种被吓的感觉”,一有钱就想自己也拍点“吓人的东西”。
“我一般要是穷得实在疯了,就去跟组,跟组演员,一个月大概有三千块钱,跟上三个月,我就能存下将近五六千,就去拍短片,要么就跟两个组,存点钱就去拍、存点钱就去拍,大概就这么过来的。”
《中邪》的筹拍源自马凯和制片人孙德强的一次闲聊,他们本打算合作拍另一部短片,偶然间聊到了以1.1万美元成本揽获2亿美元票房的《鬼影实录》,马凯立刻想到他儿时在山东农村听到的各种有关算命、“仙儿”的传说,两三年前,用算命做切入点拍一部短片的想法曾马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用低成本的方式,加上中国农村的特色元素,“这类型的片我也能拍!”
拿着制片人借来的5万块钱,花了十几天写了脚本,攒了平时在横店演戏的几个朋友,《中邪》就此开拍。马凯去到临沂农村实地探访当地的“神婆”,他挑选了一个废弃的山庄,山庄外就是清代的乱坟岗。马凯笑着回忆这一切,既满意又感慨,这十几天的经历,“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近几年中国恐怖片一直抄袭韩国,抄袭日本,抄袭泰国,其实没有出现过真正表现出中国元素的恐怖片。”横漂马凯作为一个资深恐怖片影迷,把他的脑洞付诸作品,他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突然红了,直到影展的交流会上他看到向他递来名片的众多双手,直到他回到横店开始有不太熟的人在路上跟他说:“马导,恭喜恭喜!”,直到他开始收到各种媒体的邀约。
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问马凯,横漂马凯和青年导演马凯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他答:“横店的马凯就是吃着一桶泡面过年。但今年,大概不会了。”
此时的马凯坐在景山某条胡同闹中取静的二层小屋里,准备重新剪辑《中邪》。获奖后《中邪》的版权被腾讯影业买下,有望在重新包装和制作后登陆院线。
导演马凯的下一个脑洞?
“我想讲一个戏中戏,进一个拍鬼片一个剧组发生的故事,喜剧加恐怖元素,这是我2014年写的本子。”
担心“导演马凯”不再让人感到惊艳吗?
“有过担心,First(影展)刚结束那一段时间就特别担心,我就在想,我下一部怎么拍,把你抬的那么高,我下一部怎么写,纠结了好长时间,就觉得不敢写了,不知道怎么拍了。但后来就就想通了,我就拍我理解中的那种类型片,或者说我对于影像的理解,我把我认为最好的拍出来就O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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