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列一张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名单,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大概率榜上有名。至少,在公众的认知中,他曾不遗余力地试图让自己出现在这张名单上。
马斯克身上汇聚了太多复杂难辨的矛盾性。他曾坚持认为自己是知名汽车品牌特斯拉(Tesla)的联合创始人,但在特斯拉的对外宣传中,却很少提及他的名字。尽管多次火箭发射都以失败告终,但他仍笃信火星是人类想要持久生存的必然选择。日常中他性情暴戾,饶是昔日共同奋战的团队成员,离职后也有可能被他挂到网上攻击,可即便如此,仍然不断有人在选择退出这个团队后又再次加入。天才还是撒旦,盗火者抑或恶魔?对于现年52岁的马斯克来说,评价他的人生或许依然为时尚早。
为这样一个人物撰写传记注定充满争议。几年前,美国最知名的传记作家之一沃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aacson)拨通了马斯克的电话。在那之前,他曾写过《富兰克林传》《爱因斯坦传》《乔布斯传》等多部人物传记,千帆过尽,71岁的年纪早已无意于声名噱头,所为不过始于“好奇”。或许这些恰恰都无意铺就了这次相遇。两年时间里,艾萨克森像“影子”一样跟踪观察马斯克,采访他,也采访那些崇拜他的、反对他的、平视他的、探听他的人。据说这是一次曾让马斯克多次气到跳脚,但最终“无法修改文中任何一个字”的合作。
在艾萨克森的笔下,马斯克的复杂性得以悉数还原于具体的场景。婴儿时期的家庭环境、无法预期的童年经历、情感生活的百转千回,这些都是马斯克,但也只是他的一面。透过这些回溯,艾萨克森希冀与读者共同追问的是,当我们今天反复讨论马斯克其人其事时,究竟是被什么吸引?据说马斯克曾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及:“很多人想成为下一个埃隆·马斯克,你对这些人有什么建议?”他当时回答说:“我不确定有多少⼈真想成为我这样的⼈。老实说,我对自己的折磨绝对超乎想象。”
撰文|汪冰
天生的解题“成瘾”者
2021年1月7日,特斯拉的股价冲到了每股260美元,彼时的埃隆·马斯克取代杰夫·贝索斯成了世界首富,但是他并未因此变得快乐。作为这个星球上屡创奇迹的科技新贵,马斯克却对自己的痛苦无计可施。不过,对他来说,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他那些未竟的梦想。他喜欢电影《角斗士》中的两句台词:“你们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一个知道自己为何而来的人不会让痛苦和恐惧挡住他的去路,从行驶在地表的自动驾驶电动车到穿梭于太空的可回收航天器,马斯克几乎在他入局的每个游戏中都成了“头号玩家”,玩家的满足感不只有胜利还有游戏本身——解决难题让人乐此不疲。对于许多成功者,比勤奋更精准的描述可能是“成瘾”。
婴儿时期的马斯克就已经显出了某些性格特质:他动不动就哭闹,情绪说变就变,而且食量很大,但是睡得很少。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一度认为他智力发育迟缓,因为他经常处于“恍惚状态”,哪怕小朋友在他周围蹦蹦跳跳,他也回不过神来。据他本人所述:“从小时候开始,当我为难题绞尽脑汁时,我所有的感官都会关闭。我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我的大脑在运算时,无法接收外来信息。”成年后,旺盛的精力、变化无常的情绪和高度专注的“出神状态”也成了马斯克的标志。
《埃隆·马斯克传》中提到马斯克有时会突然变得冷酷无情,进入所谓的“恶魔模式”(demon mode)。在被问及此事时,马斯克的父亲埃罗尔颇不以为然,他说:“恶魔这个词太负面了。埃隆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专注模式(intense mode),我也有这样的时候。所有成功者都有这样一面。他们必须如此,否则就不会成功。”埃罗尔后来还说过,“这种模式会让他只关注如何取得成功,不及其余”,“这也可说是一种‘聚焦’,心神极度集中,就像放大镜将光线汇聚于纸上一点”。
人们会误以为这种行为是因为残忍或者缺乏同情心,但事实并非如此。”马斯克在担任X.com的CEO时,曾因为粗鲁的管理风格被要求下台,但他在邮件中回应道,“我天生就是强迫症。我在乎的就是成功,而且不是小成功。”当马斯克遭遇挑战或受挫时,这种对成功的瘾头却如同黑暗舞台上的一束追光,让天生就不谙人情世故的他只能看见他想做的“事”而无视眼前的“人”。此时,在他身边的人眼中,他就变成了一个眼睛发红的恶魔。
马斯克的冷酷无情也许还部分来自他的童年经历。在马斯克的记忆中,最深刻的情感创伤都来自于他的父亲埃罗尔,他的父亲前一分钟还和蔼可亲,后一分钟就会开始长达一小时甚至更久的无情谩骂。多年后马斯克回忆时还会哽咽,“那是一种精神虐待,他折磨人很有一套”。马斯克的第一任妻子,他们五个孩子的母亲贾丝廷说过,“如果你的父亲一天到晚骂你笨蛋白痴,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关上心门,否则只会对那些内心波澜束手无策。”这样一来马斯克可能会变得冷酷无情,但也让他成了敢于冒险的创新者。马斯克幼时的“恍惚状态”、后来所谓的“专注模式”以及他应对父亲虐待的方式似乎都显示出他会通过转移注意力来屏蔽某些刺激,无论这些刺激是来自外界还是内心。马斯克说他对付心理问题的办法就是“承受痛苦,然后确保自己专注在手头的事情上”。
存在主义危机与转机
但是,无视痛苦并不等于痛苦不存在。
在面临命运攸关的挑战时,比如2008年SpaceX和特斯拉遭遇金融危机的危及时刻,紧张感常常让马斯克夜不能寐,甚⾄呕吐不⽌。在压力巨大时,马斯克经常会有呕吐或胃痛的反应,那些被压抑的情绪终究要换种方式喷涌出来,他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就算马斯克有钢铁侠的雄心,他的肉身终究还是凡人。只不过比起挖掘痛苦和分析创伤,马斯克更感兴趣的是如何不让它们影响自己热衷的游戏。就像他后来说过的,“物理学并不关心你心里是否受伤,它只在乎你是否能造好火箭”,他本人也是如此。况且造好火箭,移民火星还有助于“医治”他的痛苦和创伤。
马斯克在青春期经历了他的存在主义危机,十几岁的他因为搞不懂生命和宇宙的意义,一度非常沮丧,他发现无论是宗教还是科学都无法回答那些真正的大哉问,比如宇宙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最终拯救他的不是哲学而是科幻小说,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那本《银河系搭车指南》,马斯克从中得到的最大启示是:“我们必须扩展意识的领域,才能提出更有助于获得答案的问题,即宇宙真相。”由此也延展出了后来马斯克宇宙观中两个重要的基本原则:如何保存人类的意识之火,以及如何拓展人类的活动范围。前者解释了他个人“生生不息”的生育热情和对人类生存危机的关注(新能源汽车、太阳能和人工智能),后者让他着眼于如何让人类成为多行星生命(运载火箭和殖民火星)。
存在主义危机本质上就是对存在意义的质疑,而这个危机得以解除往往是因为个体找到了能说服自己的意义感或目标。地球的生命演化经历了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海洋到陆地的过程,而马斯克对人类命运的忧虑让他立志将地球文明变成星际文明。他无疑从“先天下之忧而忧”中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感和使命感,因此他极力鼓吹培育人类意识,探索宇宙以及拯救地球的必要性。正如Paypal的联合创始人马斯克·列夫琴暗讽地那样:“埃隆最了不起的一点就是能把自己的愿景当作上苍的旨意。”而在这样的愿景当中,马斯克自然也就成了“天选之人”。
从痴迷科幻小说到活成科幻小说中的英雄,也许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马斯克满足的了。马斯克的第二任妻子妲露拉曾说:“他内心依然是个男孩,一个站在父亲面前的孩子。”一个坚强又脆弱的男孩从此决意踏上一场史诗般的征途,也许这趟征途本身就是他最好的成人礼。同时,这种宏大的叙事让他所经历的痛苦和创伤也变得渺小,在这个故事里他是拯救人类的英雄不是他父亲的受害者,那些痛苦有多深重,这个身份就有多诱人。
这也部分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如此“伤人”以及为何又不断有人被吸引来到他的身边工作。对于前者,因为他关注的是宏观的人类命运而非具体的个人,从他的工程师思维来看,每个人都是实现宏伟星际文明目标的工具人,工具人出现问题可以直接更换,个人感受与拯救人类相比无足轻重。而对于后一个问题,一位曾被马斯克搞得“遍体鳞伤”,退出特斯拉团队后又再次加入的成员表示:“在身心交瘁和碌碌无为之间,我选择了前者,因为这件事给了我使命感。”
作为团队领导者,马斯克无法向与他共事的人提供私人情感上的“情绪价值”,但他提供了另外一种更宏大的“情绪价值”,即成为他口中人类文明重要进程一分子的意义感。与狂人一起工作也许会体无完肤,但也可能共同缔造奇迹。
比生存更重要的是“真切地活着”
无论在事业上还是情感生活中,让马斯克最痛苦的不是压力而是平静。如果背水一战,他就会精力充沛;如果无需为生存而战,他反而不踏实。
2022年年初,在SpaceX成功发射了31颗卫星、特斯拉卖出了近100万辆电动⻋、在他成为地球上最富有的⼈⼀年后,马斯克表示自己再也不能继续处于危机战备状态。但是,事实上,他正在暗中大肆收购推特的股票,一场后来广为人知的风暴即将上演。
⻢斯克说:“我觉得我⼀直都是这种状态,要么把筹码再推回牌桌上,要么去打游戏的下一关,总之我不会安于现状。”他另外三个孩子的母亲、艺术家克莱尔·鲍彻说过:“我只是觉得他不懂得如何享受成功,嗅闻花香。”对别人来说美好放松的时光,反而会激发他挑起事端。这是因为成功不仅意味着压力的消除也意味着刺激的消失;而作为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游戏的终结也意味着乐趣的终结,于是马斯克迫不及待地要开始下一个游戏。
Paypal共同创始人彼得·蒂尔表示,“马斯克是为了冒险而冒险,他似乎享受其中,有时甚至是上瘾。”对于马斯克这样的人,仅仅生存并不能让他们满足,他们需要时时刻刻感受到自己真切地活着,而风险与危机是生命最好的兴奋剂,它们能调动一个人全部的身心资源,让人无比专注,免于无聊无趣,甚至会忘记痛苦和创伤的过去。更重要的是,人往往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获得对自身力量的最大肯定。
无论是早年父亲对他的精神虐待,还是南非混乱的成长环境都让马斯克对痛苦与危险习以为常,而见识过人生的这一面就很难再相信平静与安全是常态,它们更像是战斗的间隙。这种经历让他养成了一种“四面受敌”的心态(siege mentality),也让他长期怀有一种末日焦虑。无论在商业中还是政治上,他往往能觉察到即将出现的重大威胁,当然这也成了他的动力来源,就像雄心勃勃的战士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后来,当他听说推特内部推崇给员工“心理安全感”时,他感到很可笑并本能地加以反对。他想打造一个争强好胜、斗志昂扬的氛围,狂热的战士们应该枕戈待旦,而不是享受安逸。正如热力学第二定律所指出的,秩序是暂时的,失序是必然的,而真正的安全感来自比危险更快一步。
在X.com和Paypal合并前,马斯克让Paypal的创始人彼得·蒂尔坐上了他的迈凯轮跑车,马斯克一脚将油门踏板踩到底,高速行驶的汽车后轮车轴突然断裂,车子飞了起来,零件四散,所幸两人均毫发无伤。这种将油门踩到底的行为是一个很好的隐喻:马斯克想看看到底能有多危险。对于一名战将,与其坐等危险发生,主动制造和挑战危险反而是一种有掌控感的行为,对于控制欲极强的马斯克来说尤其如此,与死神调情就是在挑战死亡,勾引危险也等于不是在坐以待毙。
与马斯克一样,历史上很多领导者和革新者都不乏阴暗的性格特质,如果从群体演化的视角来看,他们的存在也许在更长的时期内,更大的范围内增加了人类群体的适应性,但这样的代价是牺牲了另一群人。对于马斯克的诸多混蛋之举,曾在特斯拉担任过临时CEO的迈克尔·马克斯说:“也许我们想取得这些成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让一个大混蛋来实现这一切,或许这个代价是值得的。但是,我并不希望世界如此运行。”
不光迈克尔如此认为,连⻢斯克本人都对自己“颇有微词”。在一次接受采访时,主持⼈问他:很多⼈想成为下⼀个埃隆·⻢斯克,你对这些⼈有什么建议?⻢斯克回答说:“我想说许愿需谨慎,我不确定有多少⼈真想成为我这样的⼈。老实说,我对自己的折磨绝对超乎想象。”命运的赠礼与诅咒有时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有人认为马斯克是歧视其他物种的“人类中心主义者”,有人认为他是不计后果炒作自己的高手,还有人认为他是个喜欢阴谋论的暴君…...对于现年52岁的马斯克来说,评价他的人生为时尚早。以他难以预料的行事风格,未来仍充满变数,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马斯克最大的贡献也许不是那些难望项背的成就,而是他打破既有规则的“疯狂”。在他看来,唯一不可改变、必须遵守的只有物理定律,这让我们再次思考何为人们口中的“真实”,那些“不可能”是否真的牢不可破?
比起消除痛苦和变得完美,也许更重要的是如何让人生变得有趣和值得,而后者正是自由和可能性之所在。
本文内容系独家原创。作者:汪冰;编辑:申璐;校对:吴兴发。封面图片为纪录片《回到太空》画面。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马斯克成功的12个密码
秋叶 评论 埃隆·马斯克传 2023-10-05 19:12:32 已编辑 湖北
1、提出真正硬核的目标,才能吸引真正兼具野心和才华的工程师。
2、给团队提出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如果有人反对,那就无情羞辱他,让他知耻而后勇。
3、马上干掉不接纳自己建议或管理风格的人。
4、提出专业的问题或建议,让留下的工程师知道自己不是在蛮干。
5、想创新先质疑,质疑所有的规定,除非这确实符合物理定律。
6、做出关键决策,并承担失败的风险。
7、面临重大的失败,绝不表现出任何退缩或者软弱。
8、带领团队一次又完成一次不可能目标,直到这种文化成为团队的精神图腾。
9、所有人都在生产一线办公,甚至就在一线吃住,直到解决问题。
10、找到愿意相信自己的人,说服他们给自己支持。
11、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会思考如何让别人接受自己的建议,哪怕听起来不可理喻。
12、长期承担超过普通人1000倍的压力。
我的一点点感悟:
马斯克是顶级聪明人,顶级聪明人不需要得到普通人的理解,也不准备接受世俗规则的约束,那是为你们设定的规则,不是为我。
他懂得真正聪明的人,能评估给马斯克这样的狂人工作的后果,并选择承担这样的后果。
事业是马斯克一生真正的伴侣,是他童年经历过的黑暗部分最好的释放出口。
如果没有开创这些伟大的事业,马斯克会毁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还好他选择了拯救人类,但依然会有一些人很受伤。
马斯克说自己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与其说是他相信这一点,不如说这样承认可以减少大量的解释成本——为什么他会如此反复无常。
普通人永远无法想象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的压力,直到有一天你真正经历,那还是不要经历为好。
这本传记对普通人的价值,就是理解一下世界上真有人可以完全用不同的逻辑去改变世界,即便在美国,做到这一点也超级不容易。
成功造就传奇,而失败寂寞无声。
其实我不相信马斯克真的会带人类移民宇宙,因为按照物理第一性原理,带硅基生命去做星际探索,比带人类更合理,至少不需要花费那么多重量去设计空气,水,温度,还有食物循环系统。
如果人类世界是算法决定的,带一段代码出发就够了,找到合适的星球就可以重建。
马斯克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对永生的排斥,其实是来自渴望。
他知道他可以做到永生,借助人工智能,但理性告诉他,这并不是好事。
活着的时候,能好好体验过生活,有爱过的人,有伤害过的人,有在意的人,有放弃的人,这就是我们的一生。
人的一生,真的是一场大梦,一直在重复同样的错误,直到有人想挣脱出来。
马斯克这一辈子,何尝不是一直在治愈自己的童年,他真的能治愈吗?他真的让自己的孩子跳出了循环吗?
他也许也没有答案。
最后想晒一张图。
去年马斯克从收购到入驻Twitter的那几个月,各种新闻满天飞,碰到一个同事聊起此事,我说:“马一龙疯掉了。”同事沉默片刻后答道:“他还是做了非常之事,改变了历史。”同事沉稳低调,他这句话是对我婉转的批评,因为我们都是在干不创造价值的狗屁工作,而马一龙在一边推动电车,一边把人类送往火星。同事是个壮志未酬的理工男,也许马一龙还代表着他未曾实现的梦想。
艾萨克森写的书都比砖头还厚,这本《埃隆·马斯克传》也不例外,英文版688页,花了3天看完。读后最深的印象是,这家伙真是一刻不停,对自己、对别人都太狠了。
艾萨克森写过乔布斯的传记,在马斯克成立人工智能公司X.AI的时候比较俩人:“我计算了一下,这意味着他将管理六家公司: 特斯拉、SpaceX 、推特、Boring、Neuralink 和 X.AI。这相当于乔布斯(苹果和皮克斯)巅峰时期的三倍。”
以前我有个大老板,经常半夜发邮件,我以为他是在作秀,直到有一次他开完一个两小时的会回办公室,我抓住他说个急事。他从一堆黑压压的未读邮件中搜出我写的那一封,感慨说:“我只要离开办公桌两小时,就完全搞不清邮件状况,只能能回家后再看。”这个大老板在我们公司还算不上高管,更何况同时管理六家公司的马斯克。24岁创业时,他和弟弟一起轮流睡办公室的沙发,51岁时他又让人把沙发搬进Twitter的图书馆。
这样逼迫自己的人,必然也会逼迫别人。
他读加拿大皇后大学时的室友Navaid Farooq,在他成立Zip2公司后加入其中,但只干了6个星期就辞职了。他对艾萨克森说:“我无法既当他的同事,又当他的朋友。”
他读宾大时的室友任宇翔,毕业于上海华师大二附中,物理奥赛金牌获得者,读书时曾和马斯克一起开车横穿美国。2015年加入特斯拉担任亚太副总裁,上任不久他谈起马斯克时说:“他永远把你放在一个悬崖的边上,时时刻刻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时时刻刻会觉得自己不能够放松,不能够有任何的懈怠。”5年后他也离职了。
《教父》里最有名、被引用最多的台词大概是:“It's not personal, Sonny. It's strictly business.” 对马斯克这样一个最成功的businessman来说,反而Everything is personal。
从正面意义上说,他一直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正因为热爱,他才会那么投入,把自己逼到悬崖上,要做到最好。从负面作用来说,也让他成为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因为针对他的生意,就等于针对他本人。
这让他怼比尔·盖茨。当盖茨飞去和他谈慈善事业时,他指责盖茨是个极其虚伪的人,因为盖茨一边鼓吹碳减排和防止全球变暖,一边却在做空特斯拉。
这让他怼贝佐斯。贝佐斯拥有的航天公司蓝色起源(Blue Origin),因为业务对SpaceX提出诉讼,他发推嘲笑:“原来贝索斯退休后,专职从事和 SpaceX 打官司。”
这也让他怼总统。拜登当选后,在白宫举行了一个关于庆祝电动车发展的活动,邀请了美国汽车三巨头,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却遗漏了特斯拉。他说拜登只是个傀儡,“拜登并不是白宫真正的主人,真正的总统是在背后控制他提词器的人。”
这也让他买下Twitter并且裁掉了80%的员工。书中说马斯克买Twitter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大儿子Xaiver Musk宣布改换性别,不光更名为Jenna,还改跟母姓Wilson,并且与他断绝来往。这让他很受伤,认为这是越来越左的美国社会造成的。他公开宣称“觉醒主义”(woke)是反科学、反人类的,而强调政治正确、限制言论自由的Twitter是罪魁祸首之一。等自己收购之后,他又马上派人暗中调查Twitter存档,搜索包括“Elon”的关键词,并且解雇了几十名对他冷嘲热讽的员工。
从写作角度看,艾萨克森这本书有流水账之嫌,但丰富的原材料和很多第一次披露的故事,让这本书并不沉闷,各种抓码一出接一出,当代商战加家庭斗争,简直是《继承之战》之马斯克现实版。
艾萨克森为写这本书,在马斯克身边如影附形两年多(原文是shadow him for two years),不少描述让人感觉身临其境。比如在收购Twitter的当天晚上,赶在Twitter的管理层在公司内部发出辞信之前,马斯克解雇了他们,切断他们的公司邮件账号,还对助手说:“他(Twitter当时的印度裔CEO Parag Agrawal)还想辞职。”最后四位高管被保安“护送”出公司大楼。
艾萨克森虽然在书后致谢中说,在整个成书过程中马斯克没有提出要看,也没有任何操控,但全书总体还是一本“同情之理解”的作品。艾萨克森不那么在乎政治的左右,也不甚在意传主是好人和还是坏人,《马斯克传》和他之前写的达芬奇、富兰克林、爱因斯坦和乔布斯的传记一样,他更看重的是展现一个创新天才,如何在历史的大背景下,如何全力以赴地发挥才能和改变历史。
书中在描绘马斯克与盖茨的冲突时写道:当年盖茨参加了华盛顿特区的一次晚宴,人们正在批评马斯克,盖茨说:“你们可以对马斯克的行为有任何看法,但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能推动科学和创新的发展。”
读到这里我不禁一笑,想起了我和同事的对话。我说“马一龙疯掉了”,同事回答“做了非常之事,改变了历史”,我们两个nobody,正好无意中重复了这段话中人们的批评和盖茨的回应。
P.S.
这本书中英文同步发行,到目前为止,豆瓣491人评分,十分制平均得分8.5,美国亚马逊上532个评分,五分制平均得分4.6,两者相当接近。但是在《纽约时报》的比较中性的书评后面,一共有369条评论,前10条高赞评论,却全是一边倒的指责和批评。这体现了统计学里的selection bias, 也展示了为什么有人对马斯克无比崇拜,有人却对他恨之入骨。
生活是活出来的,而非生出来的
离河 评论 埃隆·马斯克传2023-10-24 00:37:46 已编辑 北京
读完书,印象最深的一处,还是马斯克发现科技不会自然而然的发展,人类的历史时有停滞和退步这一现实。
而上一次,是在另一本书读到,大意是,公平正义,或者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也是不会自动跳到你眼前。
这些内容非常触动我。
什么意思呢?读书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这类触动你的点,触动你情感的点。因为能触动的内容很可能涉及到,或者能帮助你,探索自己生命的“母题”。那些有意无意罗列出来的,条理清晰的一条条“干货”或者“经验”,相较于实用性而言,反而是最无用的。
我要先批判一下试图从人物传记中提炼成功学经验的做法,一是人物的个性、禀赋、历史条件往往不可复制,二是成功本身是个概念模糊的词。比如本书,马斯克提到过,自己要么贫困潦倒,要么富可敌国,但关键是要去解决问题。所以马斯克压根没追求过成功,如果只想要财富,那么守住space x的已有战果就已经可以赚很多钱,而不用再想着火星的事。另一方面,马斯克童年的经历让他很难享受当下,长期忍受精神上的痛苦,就好比乔布斯与身边人关系恶劣,同时早早离世,这是不是成功呢?一开始出发的角度错了,得出的东西便值得怀疑。
而我认为合适的角度,是通过本书去考察,马斯克如何成为他自己?他的资源是什么?是什么塑造了他?老实说,思考这部分内容比读完书要困难得多。书中从童年开始,大致按时间顺序,精心安排了马斯克的学业、关系、事业等内容。细节非常丰满。但遗憾的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后面那些精彩纷呈、跌宕起伏的故事其实也就只是故事。按《娱乐至死》里的观点,信息是要服务于行动的,不能服务于行动的信息只是消遣罢了。
当我看到马斯克提到大学时,不想为那些商科的人打工时,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知道,这个时间点之后的信息没用了。因为按发展心理学的划分,这个表述已经足以反映出其“自我同一性”已经建立起来了。对比国内,同一阶段的大学生还困扰于“我要做什么”,还处在一个意义缺失的“空心病”状态。所以,时间还要往前追溯,去看马斯克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主体性的。
(我为什么说后面的信息没用了?是因为后面的创业,建立公司,只是在这个心理原型的基础上不断地进行现实具现,本质上属于“量变”。而对读者,对我,有意义的地方,是去观察整个历程中的“质变”点。按这个标准,我私人有一个看法,即别看马斯克后面的事业做得那么成功,其自我发展、内在成长层面实质是停滞的。关于这一点,书中马斯克自己是有觉察的。马斯克本人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但距离我们所想象的,能够带领人类进军宇宙的“领袖”形象,中间还欠缺了这部分人格整合)
结果一追溯就追溯到大概10来岁左右,跟父亲生活的那一段时间。我这里直接给出简要结论:
1、对父母的认同。马斯克父母的搭配很有意思,父亲我推测疑似NPD,能够编织出一套自己信以为真但实际不存在的现实,这在蛊惑、折服他人方面非常好用。而母亲则是那种个性坚强、百折不挠,非常坚韧的女性,这种双重的认同实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使马斯克叠加了务实与异想天开两种特质,于是就看着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又偏偏能把事做成。
2、可供玩耍的外部环境。书中提到当时年幼的马斯克决定跟父亲一起住是一个让他深感后悔的决定,其实这是不公允的,马斯克并没有意识到父亲其实是带他走到了外部世界,他拥有一个或许拙劣,却确实一定程度“在位”的父亲,而不是像很多国人,父亲是严重“缺位”的。(虽然这并不是他父亲有意识的作为)所以小马斯克得以在一个“有父亲”的外部环境中,带着好奇去探索和冒险。这种与环境的互动为其奠定了遇事敢作敢为的体验基础。相较而言,国人小孩被关在家里、学校里、辅导班里,缺乏这种真实的环境互动,日后进入社会,就很会像动物园里的动物直接被放归野外那样的无措。
3、可以一起玩耍的同伴。以前的小孩,因为都是家族式聚居,所以兄弟姐妹多,小孩就是在这个聚众玩耍的过程中,自发习得了一般的社交秩序和社会交往的方式,完成了初步的社会化。这并不是说,小孩就有了熟练的社交手段,而是说小孩会消除掉对社交的陌生感,所以马斯克虽然不是个社交王者,虽然不通人情,有时候对人刻板冷漠,但这跟一般意义上讲的社恐或者反社会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马斯克在现实生活中,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对如何调用资源就非常熟练,比如会非常坚持地向他父亲一遍又一遍重复提自己的要求。比如会主动要求旁听自己感兴趣的会议。而国内很多工作多年的人,让其向陌生人,向权威简单的求助都可能存在心理障碍。
4、关键资源。命运很多时候是具有随机性的,有时候会自带限制性。比如余华老师小时候也是放养,但余华能获得的资源就只有各种书,还是没得选那种,最后就走上了文学道路。马斯克当时所在的场景,恰好有各种手工原件,所以他动手能力这方面的那个自我,就得以孕育、壮大了起来。
这几点可以启发一个人去思考自己,如何被塑造,被影响,去思考从何处来的问题。关于马斯克的火星移民,我仍然有一个私人的理解,即他所追求的要解决的这种巨大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其实是隐喻弱小的童年自己,与强大的外部大他者的冲突。从地球的离开隐喻了从现实,从当下,从年幼的无助中逃离,去到一个更理想的地方,是一种象征性的“弑父”。关于这一点,书中有两处隐秘的细节,一是撑不住的时候非理性的想见父亲,二是给父亲买房子希望父亲住附近。带着心理学视角去看,有些不起眼的部分就一目了然。
回到最前面提到的,触动我的部分,也是后来使我花了比读书更多时间思考的东西,马云是马斯克吗?某宝可以类比亚马逊吗?中国的科技公司跟美国的,都叫科技公司,是同质的吗?有些东西,一细想,会止不住,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生活就是不会自然而然的,如果不做点什么,那真的就是不会剩下什么。我看马斯克,看遍了全书,看到了各种痛苦,就是看不到一点点的迷茫。迷茫的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的母题,就是“责任剥夺”的问题。
中国人在什么时候不迷茫?读书的时候。因为“你只需要好好读书”。所以,一个个体的,个性化的生命责任,在那个时期,全部都没了,被安了个好好读书作为统一的责任。但这个责任,它是生命本身的责任吗?它只是实现责任的工具罢了。那么读书时期一过,阅后即焚了,原先的好好读书没有了,那人要干什么呢?对吧,迷茫了。迷茫就是这么来的。
那么解决方式也很简单。当时是安了一个“好好读书”的责任,现在再找一个“好好工作”不就可以了?还有“好好结婚生子”“好好养老”……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所以我们会看到,东亚不同人的简历永远这么整齐划一,对吧,一种秩序的美感。而西方的往往就五花八门。这本传记里提到的各路人物,那履历更是花里胡哨,充满了野性的潦草。
生活,不是生出来就不管了,是要正儿八经去活的。是什么让人陷入按部就班呢?是什么抑制了人的生命力,使人找不见责任,使人不敢去承担而只是推脱,不敢去面对而只是逃避,不敢于认真而只能糊涂,不敢于选择而只能放任,是什么呢?为什么呢?
我想起朱光潜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谈修养》一书中提到:
“我们中国民族的聪明智慧并不让西方人,但是在学问事业方面的造就,我们常常赶不上他们。原因固然很多,身体羸弱是最重要的一种。”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离开学校多年了,不知道现在的体育课,有改观吗?东亚病夫这个古老的词,已经只能在电影里找到了,今天突然回想起来,却有种莫名的难受。三聚氰胺,地沟油,鼠头鸭脖,预制菜……以前说的那个“病”,真的就仅有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有时候会想到更多更复杂的东西,比如某本不能提名字的书曾带给我一个道理,就是一个现代的世界,是需要一种现代的而非小农的,观念,去匹配的。于是又联想到,费老的《乡土中国》,中国人天然就是乡土的。安土重迁让背井离乡成为一种被贬斥的情形。有没有歌颂迁徙的呢?梁永安提到过一个思路,向海洋文明去学习。但我以为,国人还是尽量要往自身文化去找,徐霞客游记有点沾边,但并不核心。四大名著,一个讲内斗,三部讲皈依,夸父共工讲牺牲,愚公精卫谈痴与执,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词:侠。侠是跟江湖,跟奇人异士联系在一起的,然而冯骥才的《俗世奇人》已经是最后的剪影了。
马斯克被称为硅谷钢铁侠,这并不是一个巧合。我只是觉得,东方也应该有自己的,现代的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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