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 张猛
编剧: 刘雅 / 任晓雯
主演: 周冬雨 / 王锵 / 曹瑞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9-03-15(中国大陆)
片长: 100分钟
又名: On the Balcony
IMDb链接: tt9690762
编剧: 刘雅 / 任晓雯
主演: 周冬雨 / 王锵 / 曹瑞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9-03-15(中国大陆)
片长: 100分钟
又名: On the Balcony
IMDb链接: tt9690762
《阳台上》是一部在我印象中早就上映了的电影。
第一次听说这个项目应该已经是几年前了,去年的时候还有过定档,做过一段时间宣发,但就没了音信。
想不到再听说这部电影,就是全国点映的第一站了,没错,就是在映后被国际关系学院的一名学生站起来怒喷“烂片”的那一场。
我看的也就是那一场,媒体、营销号大肆报道的,是被断章取义的“圈钱烂片”评价,但没有几个人提起,紧接着张猛导演接过话筒,不善言辞的他没有回怼这位同学的言论,反而感谢了他的真实评价,然后说:
“我想表达的,就是一个弱者无力的捅向另一个弱者。”
一语道破了影片的主题。
男主角张英雄,身处魔都却住着弄堂里的老破小,一家三口挤在一个面积10几平米的房间,好不容易拆了迁,父亲却因为拆迁款太少的问题突发心脏病离世。相依为命的母子寄人篱下,成天生活在舅舅一家人的嫌弃之下,决定为父亲复仇的他,尾随拆迁工作人员陆志强,却在复仇过程中,对陆志强的女儿卢珊珊(周冬雨饰)产生了复杂的感情。
张英雄是名副其实的废柴,读了个大学却什么也没学会,连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都没有,只能混到在三流奶茶店做个小服务员的工作。加上父亲离世,他和母亲攥着一笔连厕所都买不起的拆迁款,根本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在开头的拆迁戏份中,拆迁队的工作人员陆志强前来和他们一家人交涉,拆迁款没办法再提高的结果让张英雄的父亲气绝,张英雄理所应当的将陆志强视为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在这一段戏中,陆志强是权力的代表,欺压老百姓的化身,但真的是这样么?我们在张英雄的偷窥视角中,也慢慢的拼凑起了陆志强的生活:
离异或丧偶,虽在政府机关上班但也是个底层跑腿,唯一与其相伴的女儿是一个智力有缺陷的残疾人,即便已经长大成人,却还要被照顾终生。他的权力、欺压,只不过是工作,真正发号施令的人,在电影中甚至没有呈现。
影片到后半段有一场戏,张英雄在下定了好几次决心之后拿着刀尾随陆志强,穿着几天都不换一件的破旧衬衫的陆志强走在街上,一脚踩在了狗屎上,无奈的他停下来扶着街边的树,脱下鞋,先是把袜子上的破洞藏了藏,反复的把鞋底在树上、地上来回的蹭,试图将这狗屎蹭掉。
这是一场看起来还蛮滑稽的戏,但镜头之后,透露出的是无尽的心酸。
而电影中出现的其他人物,无一例外也都是在魔都“讨饭”吃的底层人口,张英雄在奶茶店的同事红毛从东北来上海漂泊,整天玩世不恭,自诩“家里有这条件”,但在提起母亲的时候,一句“我当她已经死了”,暗示了他家庭的不幸。只能在一艘废弃轮船里做着他的许文强梦。
而红毛的小女友,电影中出现的镜头不多,也能看出颜值颇高,但也许是因为出身的问题,也只能做着底层服务员的工作。
陆珊珊的形婚老公,是个小职员,借由假结婚拿到上海户口,给自己的“女神”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
而那个所谓的女神呢?也不过是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收着好色男人送来的奢侈品包包,是真是假她都不知道。
你看,《阳台上》将背景设定在了上海,这个有着魔都之称的超一线城市,但张猛的镜头所及,却不见一点现代,不着一丝繁华,更多的是弄堂、小店、板楼、破街,和三线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弱者之间的斗争,永远只能停留在弱者的层面,到最后也只能闹到个一嘴毛的下场。
看到宣传物料中,提及最多的是胶片拍摄,确实,胶片的高宽容度和数字摄影怎么也模仿不来的颗粒感,给《阳台上》的影响注入了无与伦比的美,张猛也很好的发挥了这一优势,高饱和度的颜色光,大光圈+浅焦的暧昧摄影,都让这层美显得更加迷人。
但除了展现陆珊珊不食人间烟火的部分,剩下的张猛真的是展现美吗?我想应该不是,这种反差让弱者这一词更加凸显,这样的影响,或许只存在于张英雄、红毛的梦中。
而陆珊珊的出现,就好似张英雄的梦一般,在张英雄的偷窥视角中,陆珊珊是完美的,自带滤镜的,少女的贴身曲线散发着透出银幕的荷尔蒙。
很难解释张英雄对陆珊珊的冲动和感情究竟是爱,还是纯粹的性欲,但对于这样一个“大龄”处男来讲,陆珊珊就是他有限的二十多年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缪斯。
但颇具讽刺意味的也就是在这里,这个缪斯,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智力缺陷严重的残疾人,迈着犹豫而踉跄的步伐,走到街上,会被服务员大骂神经病。
这时候再回想起张猛在第一次点映时的那句话,“弱者无力的捅向另一个弱者”,也就一清二楚了。
诚然,《阳台上》的遗憾有不少,文本上的缺失能看出张猛在创作上的妥协,但如今保留下来的影像也是足够优秀的,毕竟,缺失的文本也是一种文本。
看完《阳台上》,翻了一下豆瓣评分,惊讶地发现《阳台上》的分数竟然还不如张猛的前作《一切都好》。
不知道张猛看见会做何感想。
反正我觉得挺遗憾的。
它也暴露了当下电影导演一个很尴尬的处境:我们到底要拍什么样的电影?
是拍一个像《完美陌生人》或《看不见的客人》那样,依靠纯情节层面的刺激来取悦观众?还是回归电影的本质,依靠视听语言来完成艺术表达?
很显然,张猛选择的是后者。
可结果却是,视听如此出色的《阳台上》,最终还是败给了只有情节毫无视听、且在情节上极其平庸的《一切都好》。
从这个角度讲,《阳台上》虽是导演张猛个人的胜利,却是电影在当下环境的一次失败。
不夸张地讲,在近年来的国产片中,《阳台上》堪称用视听语言叙事的典范。
看到很多人说《阳台上》剧情单薄,这么说吧,如果只关注表面的情节和对白,那么它确实单薄。
可实际上不是的,因为《阳台上》有大量信息是通过“镜头调度”和“意象建立”来呈现的。忽略了这些,自然也就剩下单薄了。
那么它到底是怎么呈现的呢?
接下来我们具体说说。
在聊之前,有必要简述一下剧情。
《阳台上》的剧情可概括为一句话:张英雄替父寻仇的故事。
他的父亲因一场拆迁纠纷,与小组长陆志强发生争执,盛怒之下突然离世。张英雄由此踏上寻仇之路,不想意外邂逅了陆的女儿珊珊,并在一次次偷窥与尾随中,渐悟了“性”的真相。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很有趣。
张英雄站在废弃的轮船顶部,顶上立着大大的字牌:东方皇帝。其中“方”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英雄站在那里。
如果用略带戏谑的眼光看这个镜头,我们会在“张英雄”和“方”的对位中得到一个很有趣的解读:整部电影讲述的就是这个男孩方(慌)了的故事。
他的“慌”因为两件事:一是父亲死了,老宅拆了,他的生活秩序被全面打乱;另一个是女孩珊珊的出现,使他被压抑的性意识逐渐萌动。
影片是如何表现这种“慌”的呢?
运用“浅焦镜头”加“手持跟拍”。
这种拍法并非独创,早在2015年的电影《索尔之子》中就被更彻底地运用过。
“手持跟拍”突显的是晃动感,意在呈现世界崩塌后,英雄内心的局促不安;“浅焦镜头”是为强调英雄与现实的疏离,他必须重新探索,重建秩序,才能让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影片就是通过这样的镜头语言来外化人物的心境的。注意,这种拍法只在影片的中段大量出现。父亲去世之前的段落是没有的,因为那时旧的秩序还在,还很稳固,所以影片更多采用固定机位的平拍或横摇镜头来呈现这种稳定感;同样,在影片的尾声,英雄终于放下仇恨并认清自己后,镜头也再次从失序的状态中回归了稳定。
影片还大量使用了“栅栏式构图”,表意也很明确:张英雄被现实困住了。
这种困境包括很多层面。
有他和母亲住在舅舅家,寄人篱下的委屈;有张英雄看不到出路,对未来的迷茫;有他被困在复仇的念头里,得不到解脱的痛苦;也有他内心对于性的疑惑,以及被压抑的性冲动。
这些困境,都在不断被“栅栏式构图”形成的牢笼,反复强调着。
如果我们把张英雄的个人成长分为两个阶段:第一,摆脱父权阴影;第二,性意识的觉醒。你会发现,影片用一整组逻辑严密的镜头语言,把这个过程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先说摆脱父权阴影。
影片从第一场戏就告诉我们,父亲对英雄的教育完全是高压式的,他逼儿子喝酒,动不动就打骂,背后的诉求很简单:想让儿子活得像个爷们儿。
父亲死后,父权的阴影其实一直都在。
具体就体现在复仇上。与其说复仇是儿子的“孝顺”,不如说是“乖顺”,是对父亲临死前那一句“陆志强,我记住你了”的回应。英雄想让父亲看见自己真的像个爷们儿了,这才是复仇最真实的心理动机。
所以才有了那场梦。在梦里,英雄杀了陆志强,完成复仇,并从父权的阴影下获得了解脱。
影片是怎么用镜头语言表达的呢?
注意看两组一样的镜头。第一组是父亲带英雄去户籍科,办事未果,气冲冲地冲出门去,这时过来一辆三轮车,车上有三面镜子,扫过时镜子里先呈现出父亲错愕的脸,而英雄躲在父亲的身后,低头不语。等到了梦里,英雄气冲冲地去找陆志强报仇,这时完全同样的镜头,三轮车再次经过,这时镜子里不再有父亲,而只有英雄。
人面对镜子,是最能辨认自我的时刻。
这两组镜头放在一起就是在说,英雄终于从那个强悍的父亲身后走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男人。
影片虽然讲的是复仇的故事,其实到梦境结束,复仇的故事就结束了。这场复仇,杀人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驱赶父权。
往后就进入了第二阶段:英雄对于“性”的探索和辨认。
这两个阶段之间的转换,导演用一个镜头就交代清楚了。
请注意看梦境之后紧接着的那场戏。英雄再次来到餐馆的卫生间,透过粉红色的玻璃看对面的阳台,望远镜里最先出现的是陆志强的脸,可英雄根本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将望远镜移到左边,等待了片刻,直到窗帘后面出现了珊珊的身影。
这个镜头足够清楚了吧。复仇在这一刻已经不是大事儿了,重要的是女孩,是性,是青春的冲动。
这里插一句,选周冬雨来扮演珊珊简直太合适了,周冬雨性别感不强,既有女孩的纤弱,也有男孩的爽利,这样一个形象放在那儿,作为英雄偷窥和“意淫”的对象,那种在两性之间左右徘徊的迷茫感,才能真的成立。
我们继续往后,说说第二阶段“性觉醒”的部分。
这里就要提另一个重要角色沈重了。如果说珊珊只是英雄性幻想的对象,那么沈重才是实实在在陪在英雄身边的人。
毫无疑问,英雄对于沈重是有朦胧的好感的。
影片对此有太多暗示了,比如每次坐沈重的摩托车,英雄都会把头搭在沈重的肩膀上,并且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他;再比如沈重提出一起租房的邀请,英雄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还给沈重喂苹果吃;再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带沈重去那艘废弃的轮船——东方皇帝号,那是英雄的秘密基地,从不和人说的,带沈重去,等同于向他展示了自己最私密的空间。两个人在船上一起喝酒唱歌,聊理想,那也是影片最接近于“浪漫”的一场戏。
可惜,沈重终究不是英雄的同路人。瞒着英雄,他带自己的女友上了船,两人赤身裸体。这无疑是在英雄外化的内心空间里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也为两人的最终决裂埋下了种子。
可是在整个过程里,英雄已经渐渐确认了自己的同性情结。直到影片最后,当他用坐在摩托车上环抱沈重的方式,从后面抱住珊珊时,那毫无波澜的内心让一切更加明朗。
注意接下来的一组镜头:他转动转椅,坐在上面的珊珊移到了一边,这个动作像是一场告别。随后,英雄向着镜头走来,身旁是一片废墟,天空开始下雨,他扔掉了刀,点上一根烟,最终逃离了镜头的监视。
这组镜头给整部影片做了恰如其分的收尾。
离开废墟意味着重建了秩序;下雨是成长的泪水;扔掉刀不止是放下恨意,也是放下了“刀”所象征的一种绝对的雄性特征;点烟的动作则联系着他与沈重之间的关系,回顾整部影片,烟作为男性与男性之间的媒介,象征着一种同性关系,那么点烟则是对于自己身份的最终确认。再联系到全片反复运用的“偷窥镜头”,英雄不止是偷窥别人的人,他也一直在被镜头监视着。那么此刻他从容地离开镜头,则意味着彻底的释放和自由。
通过上面的讲述,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张猛在整部作品中都试图在用视听语言来叙事,而不是靠情节或对白。
因此你也能发现全片的一大败笔,就是英雄在发现珊珊是弱智以及陆志强一家同样生活艰难后,他对沈重说,“你说我非得要报仇吗?我爸他都已经死了。”
这句对白真的没有必要,其实他都已经拍出来了,实在无需再说出来。
除了镜头语言的部分,影片还建立了大量的意象来支撑表达。
比如表现英雄心理上受到的一次次冲击和震颤,影片就用不断碾过镜头的列车来表现,反反复复出现了多次,就像一个个现实遭遇从男孩心灵上碾过一样。
还有就是“眼镜”。
《阳台上》是一部关于偷窥的电影,也是一部关于“认清自我”的电影,所以“看”的动作在全片极其重要。
对应到影片中,父亲死后,英雄去重新配了眼镜,象征着要重新去认识世界了,此后为了进一步探索,他又买了望远镜,可以看的更远更深,之后,他遭到沈重的毒打,望远镜砸了,眼镜也碎了,影片最后,当他认清自己后,破碎的眼镜也被重新拼贴,他带着它走出了废墟。
关于“眼镜”这一意象的建立,全片的逻辑也是非常清晰的。
ok,到这里,关于《阳台上》视听呈现的部分,基本写完了。
写了这么多,想表达的其实很简单。《阳台上》在视听语言部分很出色,这点实在不该被忽视。
最后我想甩开视听的部分,再多说几句。
《阳台上》的主题还有另外一层,其实类似《燃烧》,讲述的都是当下青年的精神状态。
张英雄或许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一类年轻人:没有理想,得过且过,且并不为此感到焦虑。
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理想:“有房,有退休金,有老婆,有孩子,没事儿和我爸一样,老酒咪咪。”
他整日沉迷于游戏,没有工作。若不是父亲的死,他或许还要继续混下去。可即便是父亲的死,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转变,他只是在酸辣粉店打打工,不曾想过更远的未来。就连为父亲报仇的事,也一天天淡去,当女孩出现,很快便转为了对性与爱的追逐。
其实,生活早已给了他一次次沉默的暴击。
包括:父亲的死,老宅被拆掉,寄人篱下的酸楚,酸辣粉店老板的苛责,沈重的“背叛”,欺骗珊珊的白领更让他窥见到人性之恶……最后,他拿起刀走上街,那一刻,我们仿佛看到《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的小四,终于决定要和这个世界死磕。
英雄拿刀划向了路旁的出租车,此时的他已经由针对个体的复仇,向某种反社会人格倾斜。
然而很快,他又放下了刀,迅速地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我并不是要在这里鼓励杀戮,只是在那过于草率的和解背后,一个青年本该具有的反抗精神,是否也被某种过于“佛系”的处世态度一起湮灭了呢?
影片最后,当英雄终于逃离了镜头的监视,走向自己独立的人生后,他的未来会更好吗?
答案似乎并不乐观。
这或许也是向来尖锐的张猛,为我们留下的另一个值得深究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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