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有下决心看这部今年的奥斯卡最佳提名电影,一是因为215分钟的时长,二是以为这是一部传记片。又臭又长的传记片,很容易让人想起去年伯恩斯坦那部,获奖大户,毫无观赏性。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啃这部电影,没想到直接被吸引住了。
影片因为太长,分成了上下两部分,正好供我两个晚上看完。上下两部既有联系,又非常独立,气氛和精神也不太相同,中间以一张建筑师的家庭照片作为分割,把上下两部联系起来。在影院看过的朋友说,播放的时候,这里给了观众15分钟幕间休息时间,和音乐会一样,非常贴心。
上部讲建筑师拉斯洛·托斯从二战后的达豪集中营幸存,逃难到了美国,从家具设计做起,以包豪斯的专业水准征服了美国傻有钱的百万富翁范布朗,得以设计修建宾州的一座城市中心建筑群;下半部讲他终于把家庭接来美国团圆,然而在事业与人生的道路上一路心酸悲惨的故事。
这部电影从一开始就吸引我,完全是大师级的摄影、剪辑、画面,和音乐。Adrian Brody的演出从一开始就感人至深,从黑暗的船舱出来,自由女神被倒挂在画面上,拉斯洛的脸欣喜若狂,而看着那张脸,就觉得他的角色太有说服力。
接着看下去,才发现这是一部伪·传记片。虽然以拉斯洛的美国人生为主线讲他的一生,可历史上并没有这个人。建筑师朋友说匈牙利建筑师Marcel Breuer是主要原型,出生在匈牙利,但三十年代就来了美国,一路挺顺利。路易斯·康也是犹太人,但更小就移民美国,没有受纳粹之苦。而粗野主义大师柯布西耶一辈子都在欧洲,没有到过美国。所以,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一位长于欧洲,出身包豪斯,进过集中营,受过美国资本荼毒的犹太人建筑大师的一生。
像不像为Adrian Brody量身定做?
Marcel Breuer本人
所以,电影之所以好看,三个小时都不无聊,是因为这并非一个人的一生,而是整个粗野主义派犹太建筑大师们的一生。一个人的一生太无聊了,把群像浓缩到一个人身上才好看,才有戏剧性。
拉斯洛初到美国,寄人篱下,住在表兄家的家具店的办公室里,被天主教的嫂子羞辱,唯一的自信只能来自于他的设计和建筑的哲学思想。为百万富翁范布朗设计的书房受到辱骂,只能回去费城挖煤,让人联想起《钢琴师》里的集中营生活——虽然这里是二战后的美国。然而真金总会被发掘,范布朗的金钱和艺术嗅觉让他找回了拉斯洛,并请他到府上做客。
宴席中,拉斯洛说的一番话非常打动我。范布朗问他,什么是建筑?拉斯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Is it a test?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拉斯洛才缓缓说:“还有什么比一个立方体本身,更能表现立方体这个概念的呢?……在欧洲,那里在打仗,许多东西都被毁灭……然而,我的建筑却能存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整部电影中最禅意的情节,Adrian的脸上浮现哲学家般思考表情,观众和范布朗都被折服,百万富翁几乎立即给了他一个宏大的项目。影片的上半段旋即结束,留给观众一个打怪升级的美国梦故事。
何为粗野主义?Brutalism是建筑学上的一个流派,初到美国时,我为UCSD的图书馆的怪异丑陋而震惊。整个建筑就像一个头重脚轻的未完成的钢筋混凝土集合,倒是很适合朴素的学生生活。后来到芝加哥的西北大学念书,私立大学的图书馆竟然也是这种风格。从此知道,粗野主义是由功能主义而来极简主义的一种,突出建筑材料的真实(和丑陋),避免任何程度的装饰性,用钢筋混凝土强调材料的朴素和思想上的平等性。
上图UCSD图书馆,下图西北大学图书馆,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想都什么玩意儿。现在想想,果然是第三世界国家出来的孩子,人家当艺术的,我们却是生活。
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这不就是中国六七十年代流行一时的筒子楼吗?
筒子楼原来也是流派
裸露的水泥、预制板,我觉得其实还真和粗野主义有渊源。强调平等的粗野主义在二战后的共产国家中流行,而筒子楼不正是苏联和东欧的传承?只是在筒子楼中,风格是为了功能,而柯布西耶们把这种设计搬到了西方国家,却是超越了功能性的需求,而为表达思想了。这和有钱人爱侘寂风,上流社会爱Rap一样,“贫穷”成了有钱人的玩物,在他们看腻传统建筑风格之后。
发达国家的筒子楼艺术,Trellick Tower in London,designed by Ernő Goldfinger
影片的标题—— Brutalist不光指的是建筑风格,而且暗喻了资本的残酷与美国梦悲惨一面的后半段电影。影片并非只是一个建筑师的故事,更多的是犹太人与西方反犹主义的战争,无法融入的悲哀,和前半生受纳粹折磨的一生影响。拉斯洛的妻子——坚强的独立女性,受尽达豪集中营折磨后来到美国,牛津毕业、原来在匈牙利报道外交事务的她只能报道口红;而范布朗和反复无常和对拉斯洛的正面羞辱本质上和纳粹没什么两样。因此,《粗野派》最终呈现的作品不仅关乎建筑,也深刻探讨了身份、传承以及战后美国的移民经历。
电影里有许多情节和场面我都非常喜欢。镜头上,拉斯洛初来美国乘坐长途汽车的背影;最初设计家具的呈现,那些家具我们都熟知,是一个时代的开端;为范布朗设计的“infinite”的现代主义书房,都极美。情节上,拉斯洛最初提出宾州doylestown公共建筑设计的构想,屋顶的十字被东升西落的太阳照耀,做presentation的他用手电筒照在模型上比拟现实场景,此时聪明镜头并没有给到模型,而是给到惊叹不已的范布朗和他儿子身上。
Breuer作品St John's Abbey修道院外部与内部,我觉得和影片中的建筑很像
而影片中心思想上,让我感受最深的除了前头说的宴会问答,还有他们最后去意大利采石场找纯白大理石的情节,以及影片最后,多年后他的侄女在威尼斯双年展中致敬的演讲。她说,作为犹太人,他用裸露的混凝土象征了集中营,而用极高的天花板和天花板上的玻璃象征了自由。这是他一生追求的两样东西(大意),从未变过。也许是怕像我这样的观众看不懂,特意做了直白的点题。艺术家和移民,占有和自由,牺牲与愿景,是导演在三小时的电影中想给大家呈现的结果,也成为了我今年到现在为止最喜欢的奥斯卡提名电影。
建筑、音乐或者电影,从来都只关心天才
Less Amateur 评论 粗野派 2024-09-05 16:38:19 已编辑 福建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Brutalist 用反安兰德的方式证实客观主义:霍华德洛克、弗兰肯或者华纳德都明白天分或者智力牢不可破的正当性,他们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也会极度理性地活下去,可是 Laszlo(阿德里安是个出色的演员,但是布拉迪并不真正从内心深处崇拜这个伟大的建筑师角色)没有洛克与生俱来的坚持,和理应由绝对客观的智力统治一切的坚定。这显然是因为布拉迪,他贫瘠的理解/想象只能被限制在一个“颠沛流离的天才”叙事里,然后耐心地套用了大量技法来实现它。70mm 胶片版的光影效果确实帮助布拉迪完成了一些目标。
但是我们应该对这些技巧感到厌烦,因为它们被堆砌在电影里从来只是时间问题,而革新影像需要真正的创造性的天分,你无法通过熟练度再现一部作品的灵韵。布拉迪不是霍华德洛克,也并不在乎 Laszlo,他甚至用一个华纳德的化身故意羞辱 Laszlo(华纳德不会);布拉迪也对建筑本身漠不关心,这个四合一模型显然只为了一个镜头存在,除此之外它在所有的叙事中都不真正拥有电影表面上宣称的重要性。布拉迪甚至不尊重 Laszlo 作为犹太人的信仰,宗教符号首先作为一个功利性标志出现在电影里,它最终为亵渎行为增加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对罪恶的谴责。
通过展示这种扭曲,布拉迪无趣地解释了一遍这个他眼中的人物史诗。在 Brutalist 里既不存在历史(年份只是一个背景板),也不存在因时代走上浪潮的人。这部片子的终点,时间流逝所证明的粗野主义建筑那种不可动摇的美,都随着电影时间轴推移被逐渐庸俗化,因此 Laszlo 的天分不是通过对他建筑成就的肯定表现出来,而是通过陈旧刻意的第三者眼光,所谓大众的赞美。我们已经在太多好莱坞的商业片里见过这些套路了,布拉迪有顶级的技巧,可他这些刻意的操弄最终适得其反。
尽管 Brutalist 是运动的图像,它最终呈现的效果反而接近静止的图像。布拉迪在拼接一个故事上显得极其粗苯,观众只能被迫地坐在座椅上接受他机械而且流水线式地装配每个时间点。不谦虚地膜拜天分(客观真理),反而在大银幕上恶心地炫技,套用文化革命风格的口号 “路线错误,做的越多证明越平庸”。
野蛮者是谁?
北回归线 评论 粗野派 2024-10-15 11:21:35 已编辑 美国
要给电影The Brutalist译中文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单词既可以表示粗野主义建筑(二战后兴起的强调建筑功能和突出使用原材料的设计风格,也称粗旷主义),也可以指人,代表粗野派建筑师。
影片的主角拉斯洛·托特(László Tóth)正是这样一位建筑师,电影也围绕他和他妻子的移民经历展开,然而看到深处便不难发现,Brutalist在片中并非简单指涉建筑设计及其粗野的风格。诚然,拉斯洛在电影大部分时间里都在修建一座尚且可以称之为粗野派建筑的教堂/图书馆/社区中心,我们的观影,某种意义上就是这座教堂从无到有诞生的过程,但Brutal这个词根和母题,早在这个过程中与其美学层面的本意脱离了关联。这部电影不仅仅是一部讲建筑的作品,甚至可以说,它完全不是一部讲建筑的作品。
Brutal,野蛮,残酷,无情。一方面,它是拉斯洛在设计建造这座可以定义其艺术成就的作品和追求自我实现过程中展现出的“野蛮”。一名受到良好训练的建筑师,冲破战火背井离乡,踏上更安全和自由的土地从头再来。在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面前,“动物性”使欲望膨胀,“艺术理想”外化为对工作团队的苛求与自我的偏执,在一味攀登的过程中,拉斯洛并不在乎工作以外很多同样重要的事;或者说,他始终以一套自洽的体系去证明自己选择无误。完美是绝对的,它不允许误差,懈怠,瑕疵,甚至不可复制或被稍次的“平价品”所替代。完美又是残忍的,因为一个人抵达它的路程,亦是对周围人“吸血”的过程,和对价值观重新排序并容许自己在“次要”的事情上(生活,爱情,欲望,品格)松懈和放纵的过程。拉斯洛虽然在人性层面不乏温暖,但他在攀登艺术和人生阶梯过程中的执念却是蛮横无比的。
另一方面,Brutal直指影片中另外一个主要人物、拉斯洛的资本赞助者范布伦(Harrison Lee Van Buren)。电影对这个人物的塑造,可以说比献上影帝级别表演的阿德里安·布罗迪饰演的拉斯洛还要精彩。表面上,范布伦并不是一位让我们陌生的老板和资本家,和许多其他银幕上的大亨一样,他独断专行,凶猛多变,但远不只是一名和布罗迪对戏的“反派角色”。很大程度上,这个角色比拉斯洛还要有血有肉和丰满。影片花费同样的笔墨,去侧面讲述了为什么范布伦可以抵达成功,以及为什么成功只属于少数人,并且一样需要天赋(加上才干和魅力)。和拉斯洛单方面推动项目进展相比,范布伦这个角色在影片里的进程,其实才是电影的核心脉络。从首次出场时对现代艺术的嗤之以鼻,到通过敏锐的嗅觉把拉斯洛请回,从教堂项目始末对艺术和艺术家最大化的价值攫取,到矛盾产生时施展出的手腕和人格气度,再到最终本性的揭露,大厦的倾塌,范布伦身上的故事,或许才是Brutal的核心:源自理想,蕴含野心,极度理性以至于不计成本得失,明明通晓事理但又不得不冷血无情。
影片的脉络通过显性的方式铺设在范布伦的角色轨迹中,但电影的主题却以隐性的方式一点点渗透在范布伦的一举一动里,它在电影最后半个小时的高潮段落中才露出狰狞的面目,但回想起来,其实从这个角色一出场时(甚至出场之前,拉斯洛表兄身上的故事)就埋藏其中,只是导演无意让我们一开始就发觉。
Brutal,仔细想来其实并不只是范布伦人格和道德上的粗暴,而是他所代表着的以美国为中心的生产方式、移民体系和资本主义秩序。Brutalist,或许不简单是二战后兴起的某种建筑设计风格,而是在同一时期里被重塑的世界秩序和掌权者话语。Brutal始于利益交换,到头来是不公平的掠夺,但这个词落脚点的不是经济层面上的剥削——它带有强烈的情感,是用在人身上的;它背后预设了一个人即使在不平等的经济活动中也应当具备良知,尊重,和恪守道德,但影片用长达三个小时的铺垫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范布伦“阶级”所象征的秩序,当它从被建立的那一刻起,Brutal就与之伴生了,经济和社会意义上的不平等,本质上或者说就直接来源于人格意义上的不平等。
对于像拉斯洛这样的移民,上述秩序和被当权阶级支配的命运,从他们踏上埃利斯岛、看见自由女神像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注定。某种意义上,这些人乘往美国的船票,背面写着的就是自己应当如何“恪守本分”的契约。外来者在这个能者多劳、能者多得的社会里被赋予平等的机会,但他们永远不会成为国家的主人,很多时候甚至无法完全成为自己的主人。这张契约可怕的地方在于,身为“仆人”(或者“代理人”),他们的命运只会是被主人使用,鞭责,并且在不再“有用”的时候被果断抛弃。这样的“主仆”关系,在本片中既是范布伦和拉斯洛在个人层面的雇佣关系,也是他们所象征的“主人与外人”在社会层面不对等的权力关系,甚至更一步讲,它就是美国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移民体系像磁铁一样吸纳人才,但这个强大的国家通过文化霸权和资本的力量将他们一一驯服,在那些堂而皇之被摆上台面的欺压面前,我们是不必期望被欺凌的一方攥起拳头站起身来的,而即便站起来也早已遍体鳞伤。影片末段让人惊骇的那一幕,就是这段“主仆”关系最直白的描写。
和传统的移民电影更多聚焦在生活体验、感情故事和文化冲击不同,The Brutalist关注的是美国梦在自我实现层面的呈现,以及它背后的深层矛盾。在拉斯洛和他妻子埃尔兹贝特(Erzsébet)眼中,美国并不是一个需要去体验、适应并最终融入的“更好的地方”,而只是一个在彼时彼刻战火烧不到的栖身之所,和一个能让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得到最大化回报的竞技场。他们的内心是无比孤傲的,这一方面来源于对自身天赋的自信(以及对“本地对手”究竟有几斤几两清楚的认知),另一方面则植根于对“欧洲中心”文化不可辩驳的自豪,而这两者在一位勤奋上进的挑战者面前(指美国)都毫无妥协的余地。因此,他们奋斗和“向上爬”的过程,也是一段用物质利益和名利“消化”或回避自身骄傲的“精神史”。
抛开Brutalist的确切指涉,这是一部近期少见的甚至可以从技术和表演层面去欣赏和坐下来静静观看的作品。“炫技”的电影通常落入内容空洞的窠臼,或者技术层面的美感会与故事的内在节奏割裂开,但本片凭借其工整的结构,史诗的篇幅,主要人物的徐徐出场,完美契合了70毫米胶片的质地和用Vista Vision拍摄全片的野心。影片配乐如河流一般,时而蜿蜒时而奔涌,仿佛是另一个有话要说的角色;另外一个重要“人物”,那座从无到有搭建成的大教堂,也让人在某个瞬间感到穿越回赫尔佐格《陆上行舟》的“元电影”场景里。人物塑造上,布罗迪和盖·皮尔斯扎实的表演并非全部,影片下半段才正式出场的菲丽希缇·琼斯同样令人印象深刻。拉斯洛夫妇的“婚姻故事”不是影片的重点,但琼斯的角色却十分重要——就像三角形的第三条腿,这个角色站住了,影片的人物关系才趋于稳定。
琼斯饰演的妻子在欢迎晚宴那一幕戏中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相信也是很多在外的国人曾经被问到过的,Did I pronounce your name correctly? 这句不经意和再礼貌不过的问话,却从某种程度上道出了每一位移居者最切实的生存和身份困境。提问者看似不经意,但这背后是傲慢是无知还是“宣誓主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琼斯的回答一语中的,“名字叫得正确与否并不重要”,是啊,就算把名字喊对了,我就可以跟你平起平坐了吗?
《粗野派》的目的地是证据,不是建筑史
光锥之外的形状 评论 粗野派 2025-02-21 17:22:59 已编辑 北京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多图预警
我热爱这世界上一切天分灼人的建筑作品,它们是三维立体了的画作,却比雕塑更影响人的能量,它以提供庇护为由,吸引你走进它,进而攫取你的灵魂。作为一个野生建筑爱好者,诠释《粗野派》我必得插一脚。
片中男主的表哥选择米勒(miller & sons)作为自己在美国立足的姓名,是现实中确有其人,原本以发动机制造业闻名的哥伦布,现在是建筑爱好者的天堂,得益于柴油发动机大亨欧文·米勒(J Irwin Miller)对建筑的喜爱,自1954年起,由米勒创立的Cummins基金会聘请贝聿铭、罗伯特·文丘里、伊利尔·沙里宁及其子埃罗·沙里宁等建筑师设计了70余座建筑。于是哥伦布这座小镇以区区4万人,就成为现代主义建筑大师之作云集处。
对建筑同样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移步郭共达《在哥伦布》,一部借用诸多建筑大师的作品讲述我和家庭,我和梦想的电影,拍的美极了,取景就在哥伦布这座城市,还有他的《杨之后》,科幻题材如何拍出后现代感,选好人物的居所,故事的30%就立住了。
——《在哥伦布》部分建筑
——《杨之后》的居所
要说炫技,应该提名郭共达,仗着审美好,几乎每一帧都是壁纸,原始表达主题被模糊,这才是显摆,《粗野派》真算不上,建议郭共达万一以后不干导演了,可以去设计房子和家居。
片中最后建成的那座粗放又似神迹的巨大建筑,“以诸位的信仰,为犹太人的遭遇唱诗”,建筑史上多的是了不起的教堂,那束正午十分会落下十字架的教堂,既有哥伦布那座教堂的踪影,还有日本安藤忠雄光之教堂,卒姆托的火烧教堂,以及现代建筑大师柯布西耶朗香教堂的一部分,是包豪斯美学的祖师爷和他的徒子徒孙的综合体。
卒姆托著名火烧教堂
悬崖边的纪念馆
我对天主教以及犹太教那些不够了解,不敢妄自置喙,回归故事,建造那座建筑过程中诸多变数,审美不同,预算被删减,设计被修改,用料出事故,男主被炒鱿鱼,被那个胖儿子转移预算,羞辱,自己被轻视,他忍下所有的一切,直到建筑再次被启动,他孤立的进行着一项谁也不知道的工程,长久的行走在那座建筑里,他的创伤应激,需要毒品的麻痹,也需要手里不停生长的建筑替他记住集中营里的遭遇。
男主从没有离开过集中营,即使作为异乡人苟在别人的地下室,他依然会照顾小孩,会早起排队给没有食物的黑人小孩,无论如何,境遇都只是境遇,他要去的目的地是揭开犹太人曾经遭受过什么,只是唯一存疑的是,男主的老婆看过图纸,她说自己很喜欢,回过头再想起来这个场景,她没有看懂啊,或许男主的设计藏的太深,用艺术用审美封藏了集中营的证据,就连同样在集中营待过的她都没发现。
看过很多精彩的片头字幕设计,第一次看到这样几何切割,职位和姓名的排列以设计美感为前提,像造物用它那把精准出美感的刀,给饥肠辘辘的我切面包片,用数学计算出造物设计的图纸,再用视觉表达出来,从片头我就进入微电流状态,我迫切的想要看到一座倾轧我所有意志的作品,我想要叹为观止,我在那座建筑落成之前,灵魂就自行前往那束光下等待神迹降临。
可是,这个电影除了开头那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的书房,就再没涉及什么建筑风光了。
片中的人物关系选择是为了讲述犹太人在异乡的历史而虚构的,但也不是空穴来风的捏造,选择大亨和建筑大师作为炸药的引子,是犹太籍的建筑大师真的多,弗兰克盖里,丹尼尔里伯斯金,路易斯康,我常以为这几个人是什么释迦摩尼转世当了建筑师,作品常常带着神性,反复颂唱般若波若蜜,叫你放下执念,面见天地和众生。建筑大概是距离哲学最近的行业了吧。
路易斯康必是NO1
安藤忠雄的水,光,风三大教堂
弗兰克盖里的毕加索美学
柯布西耶
还有很多大师,不一一列举,都在建筑史功能化,平民化,公民化进程中贡献才智。
爬梯觐见造物
结尾的巨大反转也并不是没有任何铺垫,在被强奸过后的第二天,男主原本破碎的身心,在看到石块开采墙壁上的一块空缺,这样的镜头,我当时以为男主隐忍的目的地是自己的那座建筑必须落成,我以为他的目的地是自己的天分,潜能,可是片尾的5分钟,才让整个电影升华,他吞下那些轻慢,奚落,伤害,是要叫人记得犹太人到底被如何对待过,那些罪人犯下的罪行不可能随着时间被遗忘,正如他在德国的那些建筑是为了抵御塞纳河的侵蚀,是一种政治语言,这座巨大建筑,是集中营的证据。
许多人觉得这部电影是导演自嗨是炫技,他去开垦荒地,去种韭菜,去养猪杀猪剁肉馅,种小麦,除草,收割,脱粒,碾面粉,做皮,最后端上来的这盘热腾腾的饺子,可不是为了那盘醋,是为了祭奠仪式上的祭品。这部电影的编剧是导演跟他老婆,他们两个都能编也能导,《光之声》+《拥挤的房间》+《居家自制》+《战前童年》+《自画像》+《梦游者》+《安李》,是什么绝世兵器,他们家有两把,保卫攻击两不误,既是灵肉合一的爱侣,又是并肩进退的伙伴,还是互为解语花的战友,几乎是梦想中的夫妻档。
再一次:不管别人如何给你画饼,你的心里应该瞄准目的地,而不是旅途的天气。
有人自己写一大篇,讲自己为了看这个电影,做了多么努力的准备,铺陈一堆,扯什么军国主义,又是什么建筑派系,又是粗野派的建筑都在哪里,然后把电影一顿痛批,说什么玩意儿,也来说我写的什么玩意儿,本人是那种,反对我的,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值得我学习的,看了他那一堆,高屋建瓴的理念一大堆,反复用书本上的东西引来引去,就是没有新东西,觉得电影如何都没讲好,哪里都不靠,可是用个人经历反白式刻画集中营是有什么问题,用刽子手的家讲故事的
不好吗?用科幻讲集中营后遗症的
不好吗?我真的最怕那种世界观固定,任何问题没有按照它的解答方式,就是错的,用各种自圆其说的方式列举它错的理由,我以为这种人没得到的快乐是少之又少的,很可惜,年纪轻轻,就早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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