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郑义
主演: 张艺谋 / 梁玉瑾 / 吕丽萍 / 牛星丽 / 解衍 / 更多...
类型: 剧情 /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1986
片长: 130分钟
又名: Old Well
IMDb链接: tt0091377
电影《老井》选取同名小说部分素材进行再创造,再现老井村人们愚公移山式打井的苦难现实、坚韧品格和爱情悲剧,以象征、隐喻的手法展现了传统乡土眷恋、伦理道德与现代观念的碰撞融合,巧妙折射出历史纵深上现实环境的变迁和人物命运的浮沉,有歌颂有批判,克制而引人深思。
我读《老井》是以电影—小说—电影的顺序进行的。电影有两条线索:旺泉、巧英、喜凤之间的情感纠葛;老井村千百年来打井的氏族使命。吴天明导演在素材的选取、添加、重构以及象征和隐喻的使用上,都是极富态度和想法的。他把目光集中在孙旺泉这一代人身上,前人的事迹则略微带过,同时删去很多旺泉和巧英独处的感情片段,让这段爱情在当时历史环境下更具悲剧意味。
影片叙事强度、密度、节奏都很合适,有可看性,而更值得一提的是象征、隐喻手法的运用使影片更富艺术性。影片中出现很多看似无用的镜头和物件,实则或表现人物性格心理或暗示人物命运,是这部电影情节发展层面的,我称之为“小象征”;实际上影片中的人物不仅仅是一个人物,是一群人的代表,老井村不仅仅是一个村庄,是大量村庄的缩影,其背后蕴含的伦理道德、民族精神、现代观念跳脱出影片依然深刻存在,我称之为“大象征”。
一、 表现人物性格及心理变化的“小象征”
1. 井口
井口在影片中是被强化的视觉焦点,甚至有连续几秒单纯井口的画面。拍摄井口的角度也很特别:一是从地面往井里看,漆黑一片,不知道井底是什么情况,这是一种未知,一种危险。对老井村世代打井牺牲一众人而无果的山民来说,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和沉重使命;二是从井底往井外看,黑暗包围着的光明,是未来是希望,是老井村人们坚持打井的精神信念。
2. 放不出来的电视机
电视机在当时来说是属于比较新潮的东西,巧英买了一台电视机说明她是一个愿意尝试、接受新事物的女性。然而当她把电视机带回老井村时却没有信号不能播放,她说了句“老祖宗瞎了眼,把村子安在这”,一来说明老井村环境恶劣,二来说明巧英对这片土地抱有想逃离的心态,这为后来巧英离开以及旺泉与巧英的爱情悲剧埋下了伏笔。
3. 孙富贵死后的红棺材和红日
大片的红色色调是很典型的张艺谋风格的用色,这在他之后的很多电影中(比如《红高粱》、《菊豆》)都有体现。硕大的红棺材摆在旺泉家中, 后人们跪拜逝者, 镜头叠化出一轮红日。红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吉祥、喜庆和幸福的象征,而此处的红色一反传统,是旺泉痛失父亲、想要反抗倒插门却又被孝道压抑,双重打击下的凄凉和无力。
4. 与喜凤婚后旺泉背的大石板
与喜凤婚后在山间遇到巧英,孙旺泉背着一块巨大的石板在山间行走。石板巨大、山巨大,显得人物渺小。沉重的石头是孙旺泉身上背负的打井使命和孝道限制的双重压力。
5. 第一次和喜凤结合的喜字窗花
旺泉迫于传统孝道压力无奈入赘到喜凤家后对她采取冷落的态度,而在喜凤伤心哭泣时出于不忍还是和她同房了。此时镜头出现红色的喜字窗花,有一种个人情感在生活困境下被迫妥协的意味。
6. 旺泉的三次倒尿盆
第一次在与喜凤结合后探头看看之后去倒了尿盆,这时他对这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倒插门婚姻是不认同的,在做了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后有愧疚和心悸,生怕被人看到;第二次是与喜凤讨论孩子名字以后,他与喜凤有了共同的情感基础,也不再顾忌被人看到了;第三次是给旺财送丧后,倒完尿盆镜头下喜凤、喜凤妈在干着农活,秀秀也在一旁,生活归于平静。
7. 旺泉与巧英结合时的山脉
剪辑手法很特别,山脉是自然,也代表着旺泉与巧英的感情是自然的流露,然而最终被淹没在辽阔绵延的山脉之中。在这一组剪辑中,我看到了个人力量的渺小,也预见了旺泉与巧英的感情最终在传统的压制下没有结果。
二、 代表典型人群及文化的“大象征”
1. 瞎子唱戏(摘豆荚)
这是在两次观影过程中都引起我极度不适的片段。瞎子本就是弱势群体,而女瞎子更是,在面对她时,老井村的村民在取笑她。在她面露难色时,还要她唱《摘豆荚》这样的对女性并不尊重的曲子,这是很愚昧粗鲁的做法。可以想见在中国大地上有多少不合理的传统民俗和落后文化。
2. 干旱、破碎的土地
干旱破碎的土地是不适合居住的,是人们想改造的。很多影片都选择在中国西部荒漠背景下来反映人们的苦难生活、展现人性的阴暗面,贫瘠、广袤、干旱的中国农村和土地成为了一种沉滞落后的文化符号。
3. 旺泉在父亲死后选择与喜凤结婚
孙旺泉承担起父辈祖辈交给他的打井使命,他就已经放弃了自由,放弃了个性的追求,把自己的命运和老井村的打井事业联系在一起。这种自我牺牲可以说是英雄气概也可以说是深受“教化”失去了独立选择的能力。
喜凤与巧英代表了两类不同的中国女性。喜凤代表着传统伦理,夫为妻纲,善良朴实,而巧英则憧憬外面的世界,向往新的文明。旺泉与巧英互相爱着对方,却遭到爷爷的反对。爷爷是家长是权威,权威的笼罩加之父亲遗愿的孝道压制,纯真美好的爱情被扼杀,即使有过私奔的反抗尝试,最终还是屈服于伦理道德观念,甚至与喜凤的结合也是尽伦常之责。
旺泉可以说是教化与伦理的牺牲品,而亿万农村青年也有同样的命运。位高权重、长幼尊卑的封建秩序在一定程度上迫害了他们的精神诉求,我想对这一点,导演吴天明还是采取批判与反思态度的。
4. 锲而不舍的打井行为
从清朝开始,几百年来坚持打井,即使遭遇诸多苦难也没想过要背井离乡逃离这个“鬼地方”,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根深蒂固的乡土情结,是山民对故土的无限眷恋。一代代人交接打井使命,庄严而神圣,前仆后继、奋斗不止、生生不息。这是一种坚忍不拔、永不言败的优秀民族品格。
5. 知识的力量
孙旺泉最后依靠自己学到的水利知识为老井村打出了井,这种科学技术算是一种外来的先进文化,这种文化与传统方法碰撞融合,新的文化为老井村带来了机遇和改变。村支书恳求旺泉利用他学到的知识打井,也是传统力量对现代文化的认同与接受,有一种与时俱进的意味。
电影《老井》中还有更多有意思的象征、隐喻和其他艺术表现手法,以小物件写人,以人写时代写社会,人们苦乐、悲喜、爱情、荣辱交织,愚昧中透出淳朴,麻木中显现出坚韧,思考传统,思考当下,社会历史就在时间轴上慢慢前行。
影片从老井村村民们的生活入手,在一开头就表现了村民们看戏的热闹场面。之后的镜头对准了旺泉和巧英:两人一同挑水,一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一同与伙伴们对山歌……这一切都表现出了旺泉和巧英之间不寻常的亲密关系。然而,此时旺泉的父亲却瞒着他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发现了真相、本想逃走的旺泉被他爷爷抓了回去。不久后,旺泉的父亲在打井时意外死去。因为是父亲答应的婚事,所以旺泉不得不抛下巧英,当了段家寡妇(吕丽萍饰)的丈夫。婚事后不久,老井村就与西门村因一口井发生争执,进而发展为械斗。旺泉为了保护东泉井不被掩埋,不慎跌入井底受伤。这件事惊动了县政府,政府派来专家考察当地地形并给老井村提供了一个到县城学习地质的名额。得知旺泉被选上学习后,旺泉的爷爷十分激动,并且鼓励旺泉一定要给村里打一口井。学成归来后,旺泉目睹了村里因为缺水遭受的苦难。村支书找到旺泉,表明了一定要打出一口井的决心,并告诉旺泉自己已孤抛一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旺泉的身上。面对着复杂的地形和种种困难,旺泉完成了勘察并开始了打井的工作。可是在有有条不紊的工作中,井壁突然坍塌,旺泉的弟弟旺才因此丧生,旺泉和巧英也被困在了井下。事故发生后,政府资助了老井村打井设备和两万块钱。在完成工程仍需两万块钱的情况下,村支书、旺泉的妻子和巧英等人的无私的行为感动了村民们,老井村的井终于打成。而井前的石碑上,铭记了历史上所有为了打井而失去生命的老井村人。
电影故事的背景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因此人们的着装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太陌生。而淳朴的山村和山村人,也被朴素的表现了出来。片中大部分的画面,色彩都是丰富、饱满而柔和的。大量摇镜的运用,使影片的视角更生活化,真实地模拟了人的视觉。同样地,众多描写山村生活的镜头也为影片增添了生活感,剧情在“日常生活”中推进,自然、流畅、毫不做作。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各人物间的关系。尤为突出的是旺泉和巧英之间的关系。从开始的亲密无间到旺泉结婚后的尴尬,再到后来两人一同被困井内的惺惺相惜,可谓十分微妙。其中巧英对旺泉是有爱有恨,爱恨交加——旺泉抛弃了她;却又时时流露出对旺泉的关注和关心。而旺泉也始终无法割舍对巧英的这一份感情。
纵观整部影片,并没有很多冲突,但冲突出现,大概立刻就十分激烈。例如:旺泉的父亲孙来福放炮打井时被炸死;因争夺东泉井而爆发的老井村和西门村之间的械斗;将近尾声时井壁坍塌导致的旺才的死。这些冲突共同的原因可归结为——井——水。对于生活不可或缺的水的需要,产生了这所有的冲突。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冲如,都只是起不同的形式罢了。
看完这部电影,我们很难不被影片所震撼。尤其是结尾处的石碑,铭刻着一代代人的牺牲和努力。这时,“打井”已超越了它自身的含义;我们看到的,是整个民族的精神,是不屈从与客观环境的恶劣、不断拼搏、敢于挑战不公的命运并且永不言败的灵魂。
如果说,以《黄土地》为先河的第五代作品是以其电影语言独特的震撼效果来承载其深厚的哲学文化内涵的话,那么,以《老井》为代表的直面人生的现实主义影片则是以其高度真实的现实生活来呈现中国农民深厚而顽强的生命力和凝聚力。在这些描写中国农民悲苦的人生,歌颂他们勤劳奋进的精神的影片中,《老井》无疑是杰出的代表作。
《老井》超越了严格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将直面人生的纪实性与中国文化象征的哲理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影片中的老井村和孙旺泉、喜凤、万水爷、赵巧英等人物,既是现实的,又是历史的;既被一定的历史文化所塑造,又在创造着新的历史文化。那扑面而来的太行山的泥土气息,那细腻、真实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细节,那普通动人的故事,让观众形成一种与老井村人同呼吸、共命运的“幻觉”。同时,观众又从他们身上窥见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闪光和历史重负压抑的双重含义。在这里,人与自然的关系被赋予一种高于社会、政治的容量,具有更深沉的历史内涵和更鲜明的民族性。特别是影片对“土地”的把握比《人生》更具有历史文化的高度,从而削弱了《人生》中的纯粹意义上的伦理道德因素。
《老井》中的自然意象仍是那块千年不变的土地。无论是山、石、井,甚至于水,都与“土地”紧密相关。颇为引人注目的是,那口亮晃晃扎眼的“井”带着其隐含与丰收相结合的“水”的意象,被静静地框在银幕正中。人们透过那既像“皓月”又似“磨盘”的井口,似乎更能感受到远古的历史,感受到它所象征着的社会意蕴,而不是像《人生》中的那样,“土地”仅仅是戏剧性地起着叙事的作用。
这种纪实性与哲理性的融合,还体现在对孙旺泉、赵巧英、喜凤三者关系的处理上。在这动人的爱情纠葛中,孙旺泉的婚姻选择实际上是社会性而非情感化的选择。他被迫割断了与赵巧英的恋爱关系,除了他爷爷的阻止之外,还有与孙旺泉内心那同整个民族世代相传的悲剧性的忧患意识和使命感联系在一起的更复杂的因素。因而,他的这种献身有了深一层的文化内涵,而不仅仅是情感上的纠缠。这种文化的重负在旺泉从山里背石板出来的长焦处理的镜头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旺泉和背后那层峦叠嶂的太行山,被导演处理在一个二度平面上。看上去,旺泉就像被嵌在山上一样,旺泉背的似乎不是那块石板,而是整座太行山。
正因为《老井》是一部哲理内涵丰富的影片,因而《老井》无论是在主要情节的设置,还是一些似乎与主要情节线无关的生活细节的展现,以及画面构图、造型、色彩的安排上,都具有很强的象征意味。
打井是影片的主要情节线,同时也构成了影片的整体象征。影片开头的那几个光着脊梁打井的小伙子的镜头,就象征着人类与自然的永恒的斗争,象征着民族的不可征服的精神。这个寓意在影片结尾“千古流芳”的石碑上得到了升华。
如前所述,《老井》是一部高度写实的影片,因而象征的运用不是直白、浅露、单层次的,而是含蕴深沉的。它不用一些生硬的电影手法来直露地揭示导演的意念,而是将这种象征合理合情地蕴藏在故事的叙述中,在自然平实中寓深意。观众可以直接接受叙事的表层,也可以从叙事下的象征寓意中得到心灵的震撼与哲理的感悟。这种手法的运用,还体现在影片对许多生活细节的浓墨重彩、不惜篇幅的渲染上。如旺泉三次倒尿盆,孙旺才偷乳罩,旺泉用菜刀为孙总开罐头等等,增加了影片的生活气息,渲染了气氛和情绪,起到了使生活立体化又使主题深化的重要作用。
具体在电影表现手法上,导演在不脱离生活的本身与真实感人的故事的同时,又把富有象征性的电影语言的使用较为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如:为了更好地表现那白晃晃的井口,吴天明选用了窄银幕的形式,窄银幕那近乎正方形的构图,与太行山区老井村那种封闭、不变的特征达到了某种契合。正方形象征着物体的重力和严明的限度,象征着静止和封闭,就其形式而言,更适合表现影片中作为主题象征的那口“老井”。
《老井》的色彩一反以往反映贫瘠、落后农村风貌的冷灰调,用了近乎农民画风格的对比色,特别是对红色、黑色的强调,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旺泉爹被炸死后横放在家中的那口占了画面一半多的漆得血红的棺材,使人联想到老井村世世代代为打井所付出的血的代价。而老井村女人们穿着的那些原色般的色彩,更衬出了“灿烂”的色调与悲剧内容的反差对比,既符合生活的真实,又富有哲理意味。又如,巧英出院后,来看旺泉。旺泉蹲在井边木木地吸着烟,巧英默默地注视着他。在那茫茫的雪野上,巧英穿着一件鲜红的羽绒服,而旺泉则着一身黑衣,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牢牢地矗立在白雪覆盖的井场。
同样,在音乐使用上,《老井》用了质朴、苍凉的山西民歌为主旋律。影片开头,当镜头从井底一点点向遥远的、似乎永无尽头的井口上升的时候,随着一声声铁钻敲打声,一声悲凉而高昂的管乐倏然而起,一下子就把影片那苍凉的基调表现了出来。影片还采用了同期录音,虽然在许多地方由于技术上的原因使得对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但环境和气氛的声音的真实还原,使得观众更能产生对生活原态的感受。而张艺谋、吕丽萍等的杰出表演,也为影片增色不少。
确实,《老井》以它的凝重、古朴的调子,唱了一曲中国农民生生不息、顽强进取的生命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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