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 陈哲艺
编剧: 陈哲艺
主演: 杨雁雁 / 许家乐 / 李铭顺 / 杨世彬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新加坡 / 中国台湾
语言: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 福建话
上映日期: 2019-09-08(多伦多电影节) / 2019-11-28(新加坡)
片长: 103分钟
又名: Wet Season
IMDb链接: tt9822706
编剧: 陈哲艺
主演: 杨雁雁 / 许家乐 / 李铭顺 / 杨世彬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新加坡 / 中国台湾
语言: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 福建话
上映日期: 2019-09-08(多伦多电影节) / 2019-11-28(新加坡)
片长: 103分钟
又名: Wet Season
IMDb链接: tt9822706
陈哲艺是谁,他是一位新加坡的创作独立电影人,他在29岁的时候,就凭借他的第一部长片作品《爸妈不在家》获得了戛纳金摄影机奖,这是新加坡的电影第一次在戛纳在国际上获得这么高的荣誉。
接着《爸妈不在家》横扫各种电影节,并在第50届金马电影节上,最终获得了最佳剧本,最佳女配,最佳导演,还有最佳影片奖,而同年竞争最佳影片的,还有王家卫的《一代宗师》,还有贾樟柯的《天注定》。
时隔6年,陈哲艺的第二部长片《热带雨》问世,影片锋芒依然锐利甚至比前作更要大胆,在平遥电影家获得最佳影迷选择奖,费穆荣誉最佳女主和最佳影片,女主杨雁雁也凭借影片斩获最佳女主角。
为何我要用电影的数据作为开头,因为坦白讲这是一部创作型的独立电影,没有大明星,没有大动作,是一部较为纯粹的文艺片,但,往往正是这样的电影,才算是马丁.斯科赛斯口中意义上的cinema。
《热带雨》和《爸妈不在家》一样,故事背景依然发生在新加坡。
但《热带雨》这一次玩得更纯粹,如果说《爸妈不在家》是事件和人物一起驱动剧情,那《热带雨》则是以阿玲这个人物为核心,是一部讲述人物的故事。
如果大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么请回想一下今年大爆的DC《小丑》,《小丑》就是一部纯粹以人物为核心的电影,由人物推动事件,从而产生剧情,只不过说,DC的小丑的知名度和戏剧张力,都比《热带雨》阿玲这个人物来得更吸引人而已。
回到《热带雨》,影片讲述了马来西亚的阿玲,嫁到新加坡后在一个中学做华文教师,家中有一位长期瘫痪的公公需要照顾。
由于她和丈夫之间的身体状况,结婚多年依然没有小孩,以至于阿玲开始打催产针,用丈夫的冷冻精子做人工受孕。
与此同时,阿玲在任学校有一名中学生郭伟伦,父母长期不在家,导致郭伟伦比同龄人更为早熟,但也更为孤独。
就这样同为孤独心境的沦落人,虽然是师生,但彼此之间却产生了一种近似亲人但又超出亲人的关系和状态。
最后阿玲在一场场经历和遭遇中,渐渐蜕变和领悟,最终她做了一个决定,试图走出人生困境。
《热带雨》是我所见不多的华语电影的大胆题材,我指的是师生恋,影片不光是敢这么写,而且还敢这么拍,里面涉及了大量的亲热戏,可见导演和演员都豁出去了,这也成为了影片的一大亮点。
影片全片几乎都在下雨,要不然就是在准备下雨的状态,而且导演任性的全部用了人造雨,已控制雨的大小和走势,从而来隐喻阿玲人物的心境。
影片在华人文化和语言上,也做了不少思考,熟悉新加坡华语电影的影迷,都知道新加坡的华语电影,十部有八部在强化新加坡式英语来让观众取得发笑。
《热带雨》中也有不少的“snglish”,但影片巧妙的把语言和华人文化在海外的困境结合起来,甚至和新加坡这个国家对华文教育的重视和未来思考串联起来,虽然没有深挖这个议题,但不难看出影片想要观众引起重视和思考。
陈哲艺几乎蛰伏了6年的新作《热带雨》,从剧本到镜头语言,再到每场戏的细节和演员细腻的表演,这些都不难看出这是独立电影中的大片。
阿玲这个人物,也很好诠释了电影剧作人物所要表达的三大关系,也就是人和社会,人和他人,人和自己的关系。
我们能在影片中看到阿玲如何面对华人环境对女性固有的传统观念,也能体会阿玲在面对片中所有男性角色逃避之后,如何用于面对,当然最重要的,阿玲是如何面对内心的困境,最终勇敢做自己。
说到这里,大家似乎认为这是一部苦情大戏,看完胸闷到不行,相反,《热带雨》并不是一部沉重的影片,也没有所谓的高高在上看不懂,影片用了极为舒适的叙事方式,并处处留有幽默,从而给人呈现的观影感受其实非常通俗和轻松。
本期节目,我也有幸采访到《热带雨》导演陈哲艺,我整理了很多自己看完电影后的迷思,陈哲艺导演都毫无剧透忌讳全部回答了,看完他的采访,不得不说陈哲艺导演真的是文艺范十足,是一个情感非常丰富和细腻的人。
接下来,我们把时间交给陈哲艺导演。
问:为何第二部依然选择女性题材?是什么源头让你创作阿玲这个角色?
为什么我会去写一个快要步入四十岁年龄段的女性角色,我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成熟了,然后成长了,《爸妈不在家》是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拍的,到现在已经过了6年,我现在35岁,也历经了婚姻的生活,成长之后成熟过后,对婚姻对人生有了一种新的体会。
你可能看到的是我对女性角色的一种观察,但我反而觉得说《热带雨》讲的不单是女人,影片其实也涵盖了我对男性,这几年累计下来,身为一个男人的观察和看法。
问:你觉得你片中的男性都在逃避吗?
我发觉亚洲社会华人社会,常常都是重男轻女的,然后从小家人都会对你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流泪不能怎样,有什么事情都要由男人去扛,然后你要撑起整个家。
但我反而觉得,虽然亚洲社会对男性看得很重视,但我反而这几年发觉,其实女性她虽然外表温柔,可能看起来很脆弱,但其实女性内心很多时候把男人还要坚强,你会发觉真的家庭有了什么状况,出了一件大事情的时候,很多时候男人的反应是避,或者不要去面对,或者不要去正视这个问题,你对等它自己去化解。
反而有些人你太表面去看待,片中阿玲丈夫这个角色,啊怎么这个男的这么渣,但是我觉得他是一个不懂的面对婚姻已经出现问题的男人,他的早出晚归不是他要早出晚归,而是说他在外面需要一个避风港,或者说他在外头需要一个空间。
所以他也不愿意去面对,不愿去说那我们是不是该离婚,所以我反而看到的是,女人内心的坚毅还有力量。
问:在创作时有考虑到商业性和观众吗?
我不是一个孤立的艺术,我是说我不觉得我的作品,只拍给自己看自己爽就好,我希望我的作品可以和观众有一种交流和互动。
但我不会因为说,“中国二三线城市会不会看得懂我的片子,我需不需要再写得再直白一些。”我不是那样的,我不会为了观众重新去包装去设计一场戏。
但是我写东西不管是人物和剧情,它必须要先打动我,我才能去打动观众,我觉得对我来说,这是我衡量的那把尺,而且我相信,还没有打动我的东西,我是不可能呈现出来打动到观众。
问:你的作品打动观众成功要素是什么?
对所以我常常去教课,那我常常就会想说,对我来说拍电影或拍一个镜头,我常常对学生说,我拍的是情绪情感,我拍的不是剧情。
当然我发觉说,现在很多人现在拍电影拍的是剧情,他交代的是剧情,但是那个画面是没有情感的,或者那个场面调度是没有情感的,所以这个东西我会很在意。
有时候我拍一个镜头,拍了很多条,是因为我没拍到饱满的镜头,我觉得情绪还没有进去的时候,我是不会放弃的,所以对我来说,它不是交代剧情的一种方法,它主要是有捕捉到我的画面是很重要的。
这部电影我学到,拍轮廓是容易的,但是你要把细节拍出来是很难的,而且我的这个作品不单是轮廓,他有很多细节,我非常讲究细节。
问:如今观众不想看太苦情太沉重的戏,你的作品会很悲情吗?
我不是一个悲观的导演,我觉得我是一个热爱生命的导演,我不希望我拍的电影是个大悲剧,我相信生命虽然很痛苦很残忍,但我是一个乐观者,我希望说最后我们还是能走出来,最后还是有一线阳光和希望。
而且我觉得越苦涩的生命,很多时候越艰难越好笑,为什么好笑因为你感同身受,影片中为什么那小孩第一次失恋,第一次感情受伤,为什么会觉得好笑是因为我们是过来人。
问:《热带雨》华人文化的思考是什么?
我很担心新加坡接下来的年轻人,华人的后裔,华人的小孩子,已经不会写中文,也不会讲华语,现在新加坡已经走到一个全英语的社会,现在从70年代开始,新加坡所有华校转成英校,所以我现在担心这个。
因为我觉得一个族群或一个社会,他必须要有根,我说的不单单是华文,甚至新加坡印度裔和马来裔的同胞,现在大家已经很习惯开口闭口都是讲英语。
我反而觉得说,哎?一个没有根的社会可以团结在一起吗,一个没有根的社会能凝聚在一起吗,那一个国家和社会要走向未来,没有过去会有未来吗,我其实对这个东西很担心。
问:如何把一部电影拍满意拍好?
我觉得电影,要拍好非常难,要拍坏非常容易,十部电影八部电影都很遭,可能不是很糟,十部电影八部电影可能你会觉得很平庸,八部里面可能就有5部其实还蛮遭的。
为什么会拍坏,因为每个阶段都很容易把它弄坏,我发觉现在很多电影都很急,比如剧本还没有弄好就去拍,很多片子你会看到逻辑性的问题,或者一些角色的人物关系没有讲得很清楚,或者刻画得刻板,所以很多时候,导演或编剧或电影公司,他们都还没有理清楚,就赶着去拍了,通常剧本本身就有问题。
当然了你找不适合的演员去演一个角色,因为什么,因为你要流量,但就觉得怎样就卡卡的,这个人来演这个角色本来就很奇怪,所以他一开始就已经是错误的,当然在拍的时候,有时候一场戏通调没有抓对,或者一场戏没有抓好,一场戏没有抓好,就(打了折扣)对。
所以拍坏太容易了,我常跟年轻导演说,先把功夫练好,先把功底练好,再拍长片。
我自己本身就拍了十年的短片,大家都说你怎么28,29岁就一鸣惊人,拿了戛纳电影节,然后又拿了金马奖,然后世界各地扫了那么多奖,然后也到了很多地方,票房也很好,但所谓的一鸣惊人他不是说,我突然跑出来拍电影,但我已经拍了十年的短片,那十年的累积,不管是演员的表演指导经验,或者是场面调度,怎么用镜头,怎么用镜位呀,我觉得这是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基本功。
六年前,84年生的新加坡导演陈哲艺凭借处女作《爸妈不在家》一举问鼎金马最佳影片的事情,想必现在也令人印象深刻。那一年,陈哲艺战胜的是王家卫、杜琪峰、贾樟柯和蔡明亮这两岸三地最具影响力的四大名导,这部处女作的成色可想而知。
许多人或许也还记得,那届金马奖的评委会主席是李安。当他把最佳影片的奖杯授予这个当时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时,很多人还误以为是李安在一众名导之间玩的“太极推手”,后来当大家看过《爸妈不在家》之后,才明白原来陈哲艺在家庭伦理剧领域的探索,正是李安最中意的题材。更有人认为,李安那时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接班人”。
说陈哲艺能就此接过李安的班,恐怕还为时尚早,但陈哲艺在家庭伦理剧这一类型的兴趣与造诣,从他的第二部长片作品《热带雨》里,的确能窥见更多值得玩味的端倪。
《热带雨》在去年的欧洲三大电影节遭到冷落,却在后来的平遥电影节上大放异彩。
和《爸妈不在家》一样,《热带雨》也聚焦于一个冷清孤寂的家庭。只不过前者是一个孩子在家中枯坐,后者是一个女人在独守空房。
“空房”并不是真的说除了杨雁雁饰演的林老师之外无人居住,恰恰相反,这座中产家庭的房屋里,其实塞满了人——病重的公公、忙碌的丈夫、每天按时上班打卡的保姆、以及电话那头的母亲、弟弟和丈夫的妹妹。只不过,这些或远或近的家人,没有一个人的心真正在这座房子里面。
主人公林老师的生活,是一场典型的女性中年危机。她每天在枯燥且毫无成就感的工作中循环,下班后又要替年老病重的公公做大量辛苦的护理工作,不务正业的弟弟开口只是借钱,远在老家的母亲则把精神都寄托于迷信,而最让她痛苦的,则是与丈夫渐已貌合神离,多年来想要一个孩子来挽救婚姻的种种尝试也全部宣告失败。
林老师这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映照出的是整个当代社会中传统家庭观念与伦理的分崩离析。每个人都在追逐成功与财富的路上疲于奔命,几乎没有人愿意停留片刻,关照一下身边的家人。
这种分崩离析的态势,被陈哲艺用极其细腻巧妙的手法不经意间呈现出来,往往是并不引人注目的只言片语,背后却是一段细思极恐的前尘往事。
比如,在公公刚刚过世的葬仪现场,三兄妹就为了分房产而争执不休;比如,在林老师和丈夫最终离婚之后,对方关心的不是林老师是否继续用他的精子去培育试管婴儿,只是关心自己不必承担经济和法律责任。又比如,在妹妹举办的满月礼上,丈夫用一句冰冷的“陪客户打高尔夫”便隐遁离去,留下林老师在热闹的宴席上忍受旁人背后的闲言碎语,因为她“没有生过”;再比如,学生郭伟伦(徐家乐饰)宽阔的家中,永远也是孤单与冷清,偌大的冰箱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多余的饮料和食物。
正是这些转瞬即逝的片刻和细节,勾勒出了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的全貌,也清楚地解释了林老师的生活为何会陷入如今的境地。亲情与血脉只剩一个模糊的联系,生命的孕育都要靠冰冷的试管和药剂来维系那一点可怜的希望,在大部分时候,人与人之间只剩利益的共谋与合计,就好像那个道貌岸然的校长,并不是真的关心学生的健康和成长,无非是关切自己的前途与出路。
在这样的环境下,孤独的林老师,和同样孤独的郭伟伦,在几番相处之后自然就成了彼此的抚慰和依靠。这段不道德的恋情,也就自然在这罔顾道德的社会里滋长起来。
《热带雨》里的这段不伦恋,尤其是那场尺度不俗的激情戏,成为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陈哲艺没有用猎奇的眼光去窥探,也没有拿传统的戒尺去评判,而是用平和包容的眼光去看待和理解这段不伦恋。
这场激情戏如此坦率、自然,没有那么多想象中的扭捏和欲拒还迎,林老师几乎是没有任何推脱地立刻开始享受这场久违的性爱,年轻的郭伟伦也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年轻男孩一样,急切地在其中寻找深刻的爱情。
这里面当然并非我们所知的那种爱情,连路人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有一种明显的母子式的感情。林老师看待郭伟伦的神情,往往是一个母亲看待一个儿子时的关怀与骄傲。就连在那场性爱里,你也很难说得清她到底是在享受一个男人的热情,还是一个孩子的拥抱。郭伟伦对于林老师那炽热的激情,也显然不是他自以为的恋爱,到头来你会发现,他一直以来渴望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整部《热带雨》都在相对阴暗、逼仄的空间内展开,家里、车里、教室里、医院里,所有人都在这些密闭的空间里被紧紧锁住,而那一场又一场不期而至的热带雨,更是令人感到闷热与窒息。
在这样的背景下,林老师与郭伟伦,不可思议的成为了彼此的阳光。在郭伟伦和公公短暂的相处时光里,你甚至会觉得这个年轻懵懂的少年,真的在那一刻恰如其分地扮演了丈夫原本应该承担的角色。
在最后林老师看着验孕棒的测试结果,惊喜地笑出声来时,你不免衷心地赞叹这个小小的奇迹。那些长久以来堆积在心底的阴影,都被这个奇迹所驱散。雨后的骄阳里,想必会有彩虹。
澳门国际影展期间,风影电影记者汪金卫对因《热带雨》而拿下平遥、金“驴”(防hexie)双项影后大奖的杨雁雁进行了专访。在专访前,已经在平遥和台北看过两遍《热带雨》。还在台北金驴表演论坛上见到了她。在论坛上,她分享了一些为塑造《热带雨》的女主角“阿玲”而做的准备。
比如,在拍摄前,为了演好片中“打了八年催卵针”的角色,她拒绝了导演陈哲艺用替身的建议,而是每天都练习用大号针管给自己打生理盐水,足足打了一个月。才有片中打针时“习惯成自然”随性模样的演出。
在台北金驴奖颁奖典礼上,杨雁雁捧着奖座激动落泪,对陈哲艺导演深情“告白”说:“跟你去冒险,很痛苦。但是我觉得,我可能还敢跟你去冒险!”听到此话,陈哲艺当即湿了眼眶。当我在澳门国际影展对陈哲艺导演进行访问时,他也表示在这部戏里对演员、工作人员更加苛刻。“跟我合作的女演员都很辛苦,你应该去访一下杨雁雁,你会发觉我是一个魔鬼型的导演。”这些都让我更加好奇。杨雁雁和陈哲艺的两次合作,究竟冒了什么“险”?对塑造“阿玲”这个角色,杨雁雁究竟下了多大功夫?带着这些问题,我和杨雁雁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深入访谈。
在专访时,坐在对面的杨雁雁亲切而大方,时而跟你玩起“猜谜”游戏,时而开怀大笑、感慨万千。相比媒体采访的正式,不如说更像朋友聊天一样自然。谈起从《爸妈不在家》到《热带雨》这六年的变化,杨雁雁笑谈“我抗压性变大了。”一开始我没有理解,当做完访谈后,我才明白她经历了怎样涅槃重生般痛苦的心灵煎熬与蜕变重生。
在拍《爸妈不在家》之前,杨雁雁已和陈哲艺合作拍过一个短片,就了解到他是控制欲很强的导演。那时杨雁雁在拍电视剧,抽空去找陈哲艺试《爸妈不在家》的戏。每次表演完,陈哲艺就问“可不可以(表演感)再小一点?”反复几次后,杨雁雁抱怨:“导演,再小一点就没得演了!”陈哲艺说我就要这种感觉!于是杨雁雁尝试去隐忍表演的情绪和层次,让陈导拍板敲定杨雁雁出演《爸妈不在家》的母亲角色。
但《爸妈不在家》作为陈哲艺的处女作,筹备了很长时间。期间杨雁雁发现自己怀孕了,连老公、家人都没告诉,先给陈哲艺打电话“报告”。当时陈哲艺还在英国读书深造,半夜接到电话迷迷糊糊地“哦哦”回应。第二天给杨雁雁回电话“你昨晚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你是不是告诉我怀孕了?!”杨雁雁说是,但她还想演。陈哲艺吓坏了,要是演戏出事了怎么办!后来他们约在新加坡的咖啡厅面对面聊了五个小时,最后杨雁雁摊牌“反正你再找别的演员也是冒险,你现在用我也是冒险,不如你就把这个险用在我身上吧!医生说我可以工作,我不工作我会发疯!”并且她不断地给陈哲艺发自拍照片,“你看我身体没什么变化,就可以演一个胖一点的妈妈嘛!”最后,陈哲艺为此修改了剧本,把母亲角色改成怀孕状态。从此杨雁雁放心大胆地吃,到演出时,已经胖了25公斤。
因此,《爸妈不在家》,自然是一次生理上的冒险。
到了《热带雨》的阿玲这个角色,其实陈哲艺是始终不想让杨雁雁演的。其一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了,杨雁雁是一个大咧咧的女子,与角色性格毫不符合。其二是因为定下找许家乐来演男主后,更不想让曾在《爸妈不在家》中饰演家乐妈妈的杨雁雁去和他演师生恋。导演自己心理上这一关就很难过。
对于杨雁雁,《热带雨》的拍摄同样是一次心理上的冒险。
(以下内容涉及电影《热带雨》关键剧情)
《热带雨》中,杨雁雁化身为在新加坡工作的马来西亚女性“阿玲”,这是一个面对着学校领导、学生、丈夫、公公、母亲多方重重压力的角色,个性与杨雁雁本人截然相反,需要隐忍的表演。全片只有两场戏是微小的爆发点。一处是在公公的葬礼戏,往火里倒纸钱的发泄。杨雁雁说,那时候的阿玲几乎已经因公公去世断掉了“最后一根弦”,但她依然很坚强、很柔软。葬礼是一场十分心寒的戏,阿玲在葬礼上身为公公的儿媳妇,坐在那看着丈夫和小三、孩子,自己仿佛像是个第三者,更像一个局外人。很让人心疼。
而另一处情绪爆发点,是打了八年催卵针的阿玲,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这场戏特别虐心。他们太狠了,给我放在进组第一个星期拍。”看着拍摄通告,杨雁雁震惊了,问副导演:“你疯了是吧?你还好吧?可不可以至少让我过一过这个过程再拍啊?”本来这场戏里,杨雁雁要出现在镜头前表演。一遍遍地尝试,从不对试到对为止。虽然剧本都有写,但拍摄时要抓住当下的感觉。杨雁雁认为,在拍摄中,演员与导演的沟通很重要。一句“我可以试试看”架起了沟通的桥梁。拍了足足两天,她也没有想到,陈哲艺最终选了她没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条。
在成片中,虽然杨雁雁没出镜,但声音表演也非常出色。又是哭又是笑,就是哭笑不得的样子,情绪极为复杂,十分难演。听了我的感慨,杨雁雁“大吐苦水”说:陈哲艺最可怕的是,剧本里写的就是那四个字:哭笑不得!这怎么演呐?又没词儿!只能在当下去感觉。
早在拍《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杨雁雁已经感觉到,陈哲艺是那种“剧本不可以改一个字”的严格导演。她笑着说,跟陈哲艺合作,就要“偷偷地加东西”,当细致的陈导发现她加的“私货”,觉得很喜欢,就会保留下来。到了《热带雨》,杨雁雁甚至呼吸、走路、举手投足都要变成“阿玲”这个角色,每一天都要丢掉自我、进入角色。而拍摄的每一分钟都不可放松。杨雁雁说,她最大的感悟是,演员要面对(这一条表演的)失败,恢复期只有1秒,就要重新来过。过程非常痛苦。
在《热带雨》的拍摄过程中,杨雁雁感觉到自己的心被解剖开来。身心高度集中,每天都像把自己杀掉一样。许多个夜晚,当剧组收工,终于可以卸妆、脱下假发,重新从“阿玲”变回自己时,杨雁雁都要大哭一场,才能好好休息,第二天重新工作。“每一天都像浴火重生的凤凰,翅膀烧成灰烬,再重新长出来。”对演员来说很矛盾、很痛苦。既害怕每天将自己打碎、再一片片地拼起的经历,又期待自己会做得更好。“演员的工作何止是虐心!我觉得五脏六腑都很受伤!”我也注意到,在台北的金驴表演论坛上,五位影后入围者面对“演员如何从角色中走出来”的灵魂拷问,也纷纷感慨万千,自曝脆弱、痛苦的一面。这些东西,电影学校都不会教授,都要靠演员慢慢摸索。“要不我们开课吧!”杨雁雁笑着跟我开起了玩笑。
《热带雨》在平遥、台北放映后,片中“师生恋”甚至发生肉体关系的情节,在豆瓣等电影网站引起观众的广泛讨论。有的观众对片中重要的亲热戏无法接受,认为是男性用身体力量优势强迫女性,属于“强奸”。在电影中,杨雁雁所表演的那一刻就是化身为这个女人。因此我向她询问在这场戏里,阿玲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心境之中。是在“被强奸”吗?情况似乎并非这样简单。
杨雁雁认为,这时的阿玲是一种“迷失”的状态。在这场戏之前的补课戏里,伟伦跟阿玲说话时,阿玲有那么一刻走神了,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一刻轻微的“走神”很重要,这种情绪带到亲热戏中,就有了在伟伦问“我做错了吗”之后,阿玲“轻微摇头”的反应。那一刻,伟伦或许代替了阿玲的丈夫,阿玲对伟伦有关爱,也是有渴望的。其实,对阿玲来说,能和伟伦牵牵手就足够了。她渴望亲密的接触,也微妙地表示难以言说的欲望。这个“表示”的度很难把控,多了就坏了,少了表达不到。杨雁雁说,在那一刻,阿玲还是享受的,还是渴望的。虽然处于迷失状态的阿玲欲望被激发,但她也很快地回到了现实中。“这就是人生。很多事情突然间迸发,让你措手不及。这很虐心。我很少这样仔细地说这场戏。”
虽然距离《热带雨》的拍摄已过去一年,但在宣传期、颁奖季内大量的看片、宣传、采访活动,使得杨雁雁时不时还是要回到“阿玲”的身体中去。拍摄时角色的痛苦虐心感受在反复的回想、阐述过程中逐步加深,让杨雁雁更加感到刻骨铭心。
面对“拍摄最多条的是哪个镜头?”的提问,杨雁雁十分俏皮地把问题抛了回来:“你猜猜看!你猜得出来的!看起来是很简单的一场戏。”我猜到了大概——是片尾阿玲回到马来西亚的戏,但没猜到结果——那个镜头全片最后阿玲的微笑。这个短短的镜头足足拍了30条,双双破了导演和演员的“最多TAKE纪录”。每条拍完陈哲艺都说“再来一个”,还好那时的杨雁雁已经千锤百炼,面对全剧组的等待、关注,施展了强大的抗压性。一遍遍地尝试,“一遍遍地原谅自己”。最终拍到导演满意的TAKE后,又多拍了一条放松恶搞的TAKE。把压力化为翻白眼、做鬼脸释放出来。全剧组的人也松了一口气,大家开怀大笑。
专访后的一个傍晚,我和杨雁雁又在澳门文化中心供人抽烟、茶歇的公共露台偶遇。聊起电影,聊起女演员,她瞬间切换到迷妹模式。刚听完朱丽叶·比诺什的对谈活动的她,对“女神”大加赞赏,更毫不掩饰在多伦多看了《兰心大剧院》后,对巩俐气质的无比着迷与崇拜。“巩俐帅死了!”那时在杨雁雁身上,已经丝毫看不到“阿玲”的一点影子。“(专访)你发在豆瓣上吧!我们会看!”
几天前,《热带雨》的化妆师给杨雁雁发了一张工作照,照片上,剧组化妆、服装、录音组的人都围着她一个人忙碌。化妆师给这幅照片配了两个字“女王”。杨雁雁看后吐槽:“才不是女王!那是被折磨的!就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还有一张照片是许家乐给她看的,是那天拍摄亲热戏前要试机位,许家乐扑在个子小小的副导演身上,场面十分滑稽。杨雁雁觉得很有趣。“特别可爱,我让家乐把这张照片寄给我。”也许,这是杨雁雁走出“阿玲”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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