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的人生的血色
——关于小说《许三观卖血记》和电影《许三观》
这篇文的题目,来自电影中一个让我印象很深的场景。为了防止有人因卖血过多而出现意外,医院工作人员要将卖血的人里面色苍白的剔除掉。因为之前已经卖过几次血,许三观的脸色愈发苍白。为了能再卖一次,许三观走出医院,自己抓紧路边的围栏,倒吊在那里,让脸恢复血色。
同样的场景,在原著中似乎并没有出现。但是关于“抓紧”,余华的作品里也有一处令人印象深刻的表达。因为过于频繁的卖血,许三观体力逐渐不支。为了不让寒风夺走他体表最后的热量,他只好躲在墙角,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不让冷风吹进身体。这一幕,恰恰被路过的年轻人看到。
他们这样说:
“看到他的手了吗?把自己的衣领抓得这么紧,但是有人要用绳子勒死他、他拚命抓住绳子似的,是不是?”(《许三观卖血记》)
事实上,这句台词暗示的,似乎是“卖血”这一行为,在“许三观”的人生中,所扮演的角色。
关于河正宇改编的电影作品,国内的观众普遍对他在“卖血”这一核心行为处理上的轻率表达了遗憾。其实改编者将片名定为《许三观》,已经是对他的改编做了交代。整部片子看下来,韩国人是用一个完整度更高,更平常的故事,来弥补镜头语言对虚无和荒诞的表达的无力。电影《许三观》,呈现的更是一个家庭,在贫瘠多舛的年代,如何处理情感和物质的双重匮乏,让生活重回正轨的故事。
而《许三观卖血记》,讲的只是一个人的故事。
余华更擅长的是对个人人生轨迹的描摹。当他把所有的叙事分量全部加诸在核心人物的身上之时,他的一切表达其实都是通过这样一个人物生命的起起落落得到呈现。这样的处理方式,在“个人情绪”时常需要隐藏的文化环境中,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个体的际遇。或许正因如此,无论是怎样的读者,都可以在他并不取巧的表达中找到“代入感”。读《活着》,我们都是福贵,而读《许三观卖血记》,我们都在蒙受“血”的恩泽与磨难。
这样的特性,使得他的作品在影像化时,首要的问题便是如何塑造这个核心人物。多层次的展现一个人物考验了演员的功力,这也许是河正宇选择削弱了“许三观”作为主角的分量的原因。原著的重头戏是许三观一路卖血救子,充满了仪式感和无力感。但电影的重头戏则是一乐为徐小勇“叫魂”,体现的是一家人的情感煎熬与释放。这样的改变甚至弱化了血作为文本里最重要的元素的地位,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在《许三观卖血记》里,一切情节的推动都与血有关。这里的血,既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是抽象意义上的“血缘”。在东方文化的语境下,这样的元素是共同的,这也许是河正宇选择《许三观卖血记》这个并不容易处理成镜头语言的文本的原因。只不过余华的作品里,“血缘”作为一个自利的存在,贯穿始终,才使得三观对一乐的接纳显得震撼人心。而河正宇的改编,显然冲淡了这一层面的意义。许三观变得“更容易”趋向善良。这其实是在表达和理解上同时削弱了难度,也许也是不同文化背景下价值观念的取舍所致。更大的反差,也在结尾的处理中得到体现。电影的时间跨度是缩短的,因而许三观并没有机会感慨“这就叫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一切都是阳光明媚,河智苑也一路“细腻红润”地走过了“饥饿年代”。这倒无关文化背景,而是受众群体的“逆向选择”。
因而总体上说,河正宇的改编其实是让余华的文本更容易被更多人接纳。少了点特立和倔强,多了一抹暖色。倒吊的许三观用虚伪的血色换回了合家欢乐,也使得这部电影很适合在烟花满天之后终于趋于安静的正月初一凌晨来观看。
或许绝望之前,你还可以相信透支命运可以换来新的希望。
写于乙未年,正月初一
1992年中韩建交。 1994年改编自余华同名小说的电影《活着》,铅字素笺,光影中重生,似一只尽态极妍的火凤凰,在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之前已多次被奥斯卡提名的张艺谋,显然能从容地面对国际舞台上的镁光灯了。但纵观第47届的实力大作,此次的荣耀是实至名归,亦属难能可贵的收获。 而对余华来说,他的文字,以具象的姿势走入别国的文学语境里,戛纳这一步是有它的实际意义的。对韩国的“文艺青年”来说,余华这个名字不仅不陌生,相比较其他的中国当代作家,韩国人对余华的偏宠是不加掩饰的热情与执着,就像他们对张国荣的喜爱,又像国人对村上春树的推崇。有一年圣诞节,我曾订购四本余华全集(中文版)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几位韩国朋友,想要说明的是,我们事前有过沟通,这份礼物当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对韩国文学青年来说,《许三观卖血记》并不是冷僻的作品,它随意地出现在韩国的国外文学选读里。因此,河正宇要把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搬进银幕,这并不是一个文艺青年的任性梦想,也绝不是弃票房玩冒险的“自杀”行为。相反,它早就有了一个比较成熟的推广通道,获取商业利益是这部电影的主要目标。另外,余华的大名挂在宣传旗杆上,又不能否认他们想要在中国提供的海外市场名利双收的希冀。 由此,再观电影《许三观》,这是一部商业片的认知便毋庸置疑了。事实上,在我看来河正宇的《许三观》与余华的原著《许三观卖血记》灵魂上是无法对话的,高判立下,余华说了那么说,河正宇只说了一件事“私生子”。没错,连名带姓用过来,故事中的人物他们的确拥有70%相似的躯干,可是他们想要表达的其实不是同一个东西。 这不是河正宇能不能说的问题,孕育故事的“土壤”发生了变化,就不可能在水稻田里种下小麦玉米红高粱。这种“不同”虽不是评论一部电影好坏的决定性因素,但它被钳制于改编剧所固有的想象力空间,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当然,有余华参与改编这一事实,还说明“因地制宜”是国际影视合作的基本做事方式。 事实上,余华、莫言、苏童等等他们的一些作品,特别是设定了特殊时代背景的故事其实不太适合移植到异国的土壤上。即便嫁接成功了,定是要另辟蹊径的,代价是原著所特有的最精彩的“语境”要被弱化,甚至隐匿不见。 就比如小说《许三观卖血记》,貌似絮絮叨叨说的是吃喝拉撒的事,讲的是风雨飘摇中的人生小孤帆,为了生存为了养家选择残酷的卖血之路。而它最重要的是时代背景,这是小说的灵魂。 韩国的《许三观》在演绎时不会有这么沉重的包袱,硬加上去,又会贻笑大方,所以它也进行了整容术。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咱们就讲普遍的人性,讲家庭。当然,时间跨度上也会缩水。小说里,许三观从二十郎当的小伙子一路走过人生,到了六十花甲的暮年,输出的血从丰盈新鲜,变成卖不出去的“老血”,悲凉一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电影则把故事定格在了许三观壮年时大儿子许一乐11岁那年。后面全部砍掉。 不难发现,在此,电影与小说分道扬镳。由何小勇的脑病延展出许一乐遗传了父亲的“脑病”,他命悬一线,许三观需要重新审视他与许一乐的关系。而小说里描述的许一乐在饥荒时期所得的“肝病”,是完全映照了当时全民的生存状况,是忠实于社会背景的,是特别的寓意,但它与韩版电影《许三观》再无关系了。 如是,韩国的《许三观》其实是一个戏剧“人物”。他不是余华在小说里展现的时代缩影,不是令余华产生悲悯之情的民族生命力,不是压榨人物去承受苦难的生存环境。就连对“平等”观念的视角,及弱势群体生存状态的思考,电影与小说都各自为政。 与其说电影《许三观》改编自小说,还不如说它是衍生自韩版《许三观卖血记》余华自序文的故事。在其中的一段文字里余华这样总结“许三观”这个单纯的人物: 【他知道的事情很少,认识的人也不多,他只有在自己生活的小城里行走才不会迷路。当然,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有一个家庭,有妻子和儿子;也和其他人一样,在别人面前显得有些自卑,而在自己的妻儿面前则是信心十足,所以他也就经常在家骂骂咧咧。 这个人头脑简单,虽然他睡着的时候也会做梦,但是他没有梦想。当他醒着的时候,他也会追求平等,不过和那个雅克布阿尔曼苏尔的臣民不一样,他才不会通过死亡去追求平等,他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是一个像生活那样实实在在的人,所以他追求的平等就是和他的邻居一样,和他所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当他的生活极其糟糕时,因为别人的生活同样糟糕,他也会心满意足。他不在乎生活的好坏,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和他不一样。】 到此,脑子里就有了鲜活的画面。余华所说的这个许三观在河正宇演绎的角色里复活了。所以你看到这样一个故事,许三观从四叔那里知道卖血可以赚钱之后,他开始充分利用自身拥有的“摇钱树”了。用卖血赚来的钱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享受了苦中作乐的11年天伦之乐。然后因为镇里的闲言碎语,想要揭开大儿子长的不像自己的谜团,做血型鉴定,许三观中大奖,大儿子变成私生子,他心中的幸福生活崩塌。 这里是分水岭,从这儿他看到自己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他的日子是更糟糕的。养家糊口的心酸不是理由,卖血求生的贫穷也不是问题,他的疾病是自己的“颜面”,戴了11年绿帽子的耻辱感。于是,他迁怒于身边的一切,不正常上工了,无心照顾家庭了,能无赖就无赖,得过且过。 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许三观对大儿子的“态度变化“成为故事进一步发展的依据。就像美式的家庭温情剧,关系破裂,至弥合情感裂缝。态度冷酷,到松动,再到慈软,最后倾听心声接纳一切。需要升华什么样的主题呢?一家人继续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了。私生子生来不是戴罪之身,它不应该为这样的悲剧埋单。许玉兰也没有错,她是被奸污的,也是受害者。许三观更加无辜。总之,是这该死的生活在磨砺人的生存意志,就这么简单。 逃离电影,回到余华的小说。把被我故意搁置的最后一段补上。 余华说:【这个人的名字很可能叫许三观,遗憾的是许三观一生追求平等,到头来却发现:就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眉毛和屌毛都不平等。所以他牢骚满腹地说:“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到是比眉毛长。】 从最后一段的描述中,是能够看到余华把许三观这个人物升华了,升华成一个沉重的“悲情”,并且对无法改变的“不平等”状态用了“欲言又止”的深意,生动又深刻的对比,让“人”看起来如此渺小,面目如此滑稽无奈,而生命又是那么高贵。总之,在这群“渺小”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不是由他们自己书写的,在他们的身后,那张魔幻的背景图是真正的主角,你看到了吗。 河正宇自编自导的第二部电影还是蛮成功的,与第一部比较,有太多的进步与惊喜了。如果许三观卖的不是血,是拉石头、扛大包卖苦力谋生,脱离了余华的小说,这部电影的写实感与生活情趣都很突出。河正宇还是领会了余华文字里偶尔暴露的“魔幻”色彩。电影《许三观》里也有少量的尝试。可是,与河正宇认真演戏不同,他导演的风格里有一种调皮的“黑色幽默”,这在他的第一步作品《过山车》里尤为突出,这种风格若发挥不好,极易把剧情引向松散。 另外,《许三观》的卡司是我喜欢的,河正宇就不说了。尹恩惠自毁形象,差点没认出来,其实是个小惊喜。有“奇皇后”影子的河智苑也很努力,在人群中成为焦点时,不知有没有“玛莲娜”的自豪感。金成钧跟成东日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偶像”,《请回答1994》在2014年初给我和我的家人留下了太多欢乐。 PS:据说余华之子余海果可能拍《许三观卖血记》,若不是空穴来风,又是一个新的期待。
2015年1月15日,由河正宇导演并主演的《许三观》在韩国上映了,河正宇是我们都非常熟悉的一名著名韩国演员,他曾主演韩国顶尖电影《追击者》里面阴狠毒辣又变态的杀人恶魔柳永哲(有印象了吧?那个坏笑的帅小子),但关于《许三观》的故事却说来话长,这部由中国著名小说家余华的代表作《许三观卖血记》改编的电影,因为它的来路周折和历史悠久而备受中韩两国影人的瞩目和关注。因为《许三观》是余华的同名小说改编,所以我们在此对余华的文化作品和造诣做一些稍微详细的评价和解释,以便读者更好结合文本背景理解和赏析这部电影。
说起余华,相信现在很多80后和90后都觉得陌生,十几年前,余华的《活着》已经被张艺谋成功改编成了同名电影,在国内外获得了成功。余华是一位非常“聪明”的作家,他的小说里有着对人性接近动物性和兽性的洞悉,对现实生活诸多深刻透彻的体悟令他的小说返璞归真,具备简洁又深沉的魅力,简略的对话和情节中大有深意和谋划。最重要的是余华的小说描写格局是时代性的,框架宏伟,这使他的小说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典范和严肃文学。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入选韩国《中央日报》评选的“100部必读书”(2000年)、中国百位批评家和文学编辑评选的“20世纪90年代最有影响的10部作品”,并被广泛翻译成英法意大利语等,在很多国家流传并受到普遍褒奖。
之所以在中国迟迟不能改编成电影,有着它特殊的历史和时代原因。姜文曾经持有这个小说改编权,也无故搁浅。在等待了14年之后,韩国买下了这部小说并改编成电影于2015年公映。
《许三观卖血记》以博大的温情描绘了中国解放初五六十年代,作为普通家庭一家之主的许三观为生活所迫,一次次为妻子、孩子、情妇而去卖血换钱换食物的辛酸感人故事。他靠着卖血度过了人生一个个难关,战胜了命运强加给他的惊涛骇浪。许三观经历了中国很多的巨变,经历了大食堂时期,也包括六十年代的饥荒,一家三口靠喝稀玉米糊糊度过(80后也许还能从父辈那里听到这个故事)。能以一个人和一个家庭折射整个时代的变迁与漫长历史身世,就是余华写作功力的最佳体现,也是他的作品充满意义的关键所在。
《许三观卖血记》人物形象接近白描,对话钢刀利水,有着底层农民的直接与憨态,也有着余华小说里一脉相承的荒诞,具备浓烈的妄诞色彩。许三观跟着几个朋友去卖血,要先喝饱水,因为他们认为“喝足水血也就被稀释了,就像油被稀释了一样再卖给血头”,觉得这样自己就占到了便宜,以至于在抽血前,他们几个差点被尿憋死。底层人民的愚昧和执信、把自己当牲口卖的悲凉,就在这个简略的情节中被刻画得入木三分。农民依赖土地为生,然而土地却不再给农民以丰衣足食的现实保证,许三观们不得不以一次次“卖血”来应对人生各种考验与挫折,这是特定时代背景下的生活,也是我们都早已远离的残酷和蛮荒年月。
用“出卖生命”的方式来延续“生命”,用自己的血和接近死亡换取养血的食物和继续生存,本身就是一个荒诞而荒凉的怪圈。许三观在这个循环往返中努力挣扎,像拼尽气力的蝼蚁,在一次次苦难的轮回中以自己的血肉为家庭提供饮食温暖。其实换一个角度来看,许三观的作为无异于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来延续生命(当然,这样一说开,就变得惊悚了许多)。但许三观的思想简单,从未有过现代人的“多愁善感”或“抑郁症”,他没想不开过,他简单又显得“愚蠢”,总是积极应付各种困难,艰难中携抱家人前行,从一食一物中得到满足和喜悦,觉得自己很“幸运”,活得有滋有味。许三观年老体弱时,想再用卖血来为自己买一次炒猪肝和温黄酒,却被告知自己的血液已经不能用,他当时就泪雨如下。生命不能再被消耗和用来“买卖”也宣告了许三观的失去价值和临近死亡。
这就是余华文笔的残酷与生猛。
许三观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贫困艰难的时代,物质极度匮乏,时代背景动荡阴沉,人们所需要满足的首先是口腹之欲,希望吃得饱穿得暖,养得活一家老小。这与当时的韩国有共通之处,当时韩国的处境也非常艰难,还在美军的控制下。而且韩国与中国同属亚裔黄色种族,在家庭传统和伦理观念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使得《许三观》的故事被韩国改编上映成为可能。
物质希贵 饮食男女
现在的90后是很难想象那个时候会吃不起白糖的情景,现在中国人的生活富裕了,吃的零食里面掺有大把白糖、面粉和巧克力,反而要节食减肥。而在原著中,许三观为了讨好血头,攒了好几个月的白糖粮票拿去换了一包白糖送礼。血头不收,许三观说“这么珍贵的礼物我自己吃掉就太浪费了,必须得送礼用才行”,血头为了领情也是非常珍惜的抓了一小把,放在舌头上舔舔:“这白糖真甜,细滑得就像小妞们的皮肤呢”!许三观卖一次血能挣35块钱,这在当时来说是一笔巨款。五块钱就可以买十几斤的肉骨头,四五斤的黄豆绿豆和菊花(许三观一次卖血后送给情人的礼物)。许三观就是靠每次卖血换钱,帮助自己困苦艰难的家庭熬过最低谷的时期(这一点与《活着》非常接近)。在卖血后,他总是花上几角钱去胜利饭店,叫一盘炒猪肝和二两温黄酒,算是对自己的补偿和犒劳。在韩国电影版中,这份小小的犒劳改成了韩国特色的切血肠和猪肝。穷人吃不起肉,韩国的肉食和果蔬至今都是紧缺品,韩国电影里的大餐也总是众人围着吃一顿烤肉,每个人谨慎地夹起一团烤肉填进嘴里(有印象没?)。当时能吃一顿这样的饭菜,已经算是穷人梦寐以求的豪奢大餐。
余华的小说总少不了对食物的迷恋与珍重,它在那个年代,是每个人生存的底线,也是他们所能幻想的极致幸福。章小东(文学大师靳以之女,曾经富贵的上海小姐)曾写过一本《吃饭》,记录自己只身前往美国的挣扎与求生。富贵之女他乡奔命,滋味自然难以言语。章小东借吃饭,记录了自己逐渐适应异乡生活,进而在异国赢得成功和坚强的故事(故事质朴感人,推荐一看)。吃饭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事,在食物、物质和欲望都过剩和非常丰富的当下已经再也体会不到吃饭的重要性。但吃饭对于简朴的人们和辛勤的岁月来说,始终都是每天最根本的一个追求、一个目标,口中滋味腹中温暖,才上舌尖甜在心头,总是挥之不去和特别重要的喜悦和安全感。
在韩国版的《许三观》中,前半段侧重写许三观与许玉兰的恋爱过程,简洁生动,一顿一餐很有生活气息和情趣。许三观看上美丽的许玉兰,想娶她为妻,就请她吃白面面条,电影里的许玉兰(由著名韩国女星河智苑饰演)性格泼辣爽利,玉颈一伸,笑着就把面条吸进了小嘴里;吃完她说没吃饱(相当能吃的女汉子,强悍的胃口跟柔弱外表严重不符),许三观又请她吃大白肉包子,还给她买了一大包生肉做礼物(难以想象那个时候最珍贵的礼物就算一大块肉了…..一大块油乎乎的肉摆在谈情说爱的人之间……想想这个场景也真是醉了),这还不算,韩国当时属于美军占领地,美军带来了很多时髦玩意儿,所以许三观还有条件大方地送给许玉兰一小瓶(约28ml)的香奈儿No.5香水。
许三观和许玉兰就坐在最时髦的小咖啡馆里,许玉兰万般珍惜的小口喝着咖啡,心满意足地望着眼前摆着的、油纸包着的生肉;还有那小小一瓶香奈儿香水。
许三观说这个香水可香了,你试试看。许玉兰就很小心打开了香水,稍微蘸了一下,扑在耳朵后面,迷恋地使劲闻了闻。
看到此时,在物质过剩年代,狂吃豪买、欲壑难平、味觉和嗅觉都早已麻木、家中罗列各种香水化妆品却早就厌弃的我们,仿佛也被他们召唤回了那个“食之有味,闻之有香”的年代,吃顿肉都是香的,扑一点名牌香水就欢喜到要命。现在哪个姑娘闺房里不是摆着成批未开封的化妆品,衣柜里塞满没穿过的衣物,还没打开就已经有新品出现,还在买买买(淘宝就是给败家娘儿们准备的)。虽说那个年代艰苦,许玉兰只有三四套衣服换着穿,从娘家带过来的两匹绸缎始终藏着不舍得用,但大家都非常珍惜和物尽其用。
许玉兰吃了许三观不到一元钱的东西,许三观说你因此欠了我的,就得嫁给我偿还。婚姻中的功利和现实;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各种恩惠皆有目的,都被余华这一个小小的桥段描绘得淋漓尽致,生动有趣。
许玉兰生得美貌,婚后也泼辣能干,操持家外里里外外,一连给许三观生了三个男孩。在电影版的后半段,集中在了这个家庭的建立与维持中,大部分篇幅都集中在了许三观和他的长子一乐的矛盾与和解中。因为一乐并不是许三观的亲生,而是许玉兰与前情人何小勇的孩子。许三观从最初的排斥、隔离到最后真情流露,与这个孩子之间产生了真挚的亲情和呼应,电影描写得细腻和感人。
亲子关系始终是中韩家庭中的主脉和支柱,“父权”也是传统亚裔家庭的主旋律,作为一家之主的许三观发现长子不是自己的,父权遭遇挫折,受到挑战,即刻崩坏,家中矛盾忽起。他与长子之间的互动和逐渐尝试靠近,到最后接纳彼此,融为一家也象征了父权的重新回归和家庭秩序的继续稳固,也象征了中国传统家庭的延续与承袭。
许玉兰在婚前与情人偷情,是对许三观的背叛;许三观婚后又勾搭自己的旧情人林芬芳,又是对自己妻子和家庭的背叛。这么一来大家就扯平了,心平气和了。在这些有趣且诙谐的小桥段里,余华写出了人性微妙的争斗与对抗,妒忌与自私,也写出了家庭内部常规性的能量动荡与一定程度上的虚伪性、人的盲目和情感的漂移,验证了一个基础的感情观念:没有始终专一和纯洁的人和感情,生活就是接受欺骗与背叛,然后努力活下去。
许三观与许玉兰都出身贫贱,但他们却通晓人生明理,懂得变通,自私自利(人的本能,无可厚非),懂得生活的“智慧”,也相当现实。许玉兰每顿做饭,都抓走一把米藏起来,慢慢攒了两小缸,就是这两小缸米帮助一家人度过了饥荒。经历了时代的磨难和家庭的动荡,对生活始终忍耐和未雨绸缪,无异于强者,他们是能生存到最后的人。
电影版对小说做到了基本的忠诚和还原,完成度还算可以,但叙事过分集中在个体家庭,忽略了整个时代背景的描述和转移,只集中在个人情感变化上,也是电影局限性的体现,没能像张艺谋的《活着》那样,在人物和家庭的身后始终立有时代的厚重沧桑和风云变幻。微末的小人物在自我命运中甘拜下风,只能用伏首贴耳、谨小慎微地躲过一次次风暴,卑微与谨慎是他们每一次都能幸免于难的法宝;而时代雄浑壮阔,倾袭所有人的命运与经历,气势磅礴凶悍,无人可与之抗衡,这只有余华的小说里才有的体现。放在韩国的这个电影故事,跟中国观众有一定距离,已经很难体现原始文本的这个主要魅力和风采。
电影的结尾,生活的沉郁与艰苦退却,苦尽甘来,许三观用再一次卖血的钱,带全家下馆子,热气腾腾刚出锅的肉包子、韩国特色的泡菜鱼肉火锅,孩子们高高兴兴,夫妻心满意足。这种幸福在当今看来也许不足以道,却是许三观一家最开心最高兴的时候,也是一群小人物执着不懈的追求和期盼,低到尘埃里小人物始终怀着对生活的热爱与信仰,苍茫沉郁的时代下总怀着希望,用自己的血和肉在刀锋上维系生活,却始终刀尖舔蜜,以死向生,倔强的求生求活。蝼蚁也拥有着比大象更坚韧的生命长度,也有他本身的尊严和慷慨。《许三观》的故事混杂着极致的残酷和别致的幽默,两者结合在一起,塑造出一种猛辣的味道,让人五味杂陈,看过这部电影像历尽一个长久复杂的时空,我们成为了历尽沧桑的老人,也成为更轻盈更通透的青春,只能默默注视这些主角们丰沛感人的生命形象:他们从黑暗与蛮荒的生活里挣扎了出来,一身血和半生泪,用失去自己血液和生命的方式来交换一天天的生活,如此辛苦和煎熬也能含笑面对,这也许就是生命本身和最精彩的刚毅和不屈。(署名党阿飞,转载请注明作者名及出处“豆瓣电影”,违者必究!)
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