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E WITH THE WIND》在中国的翻译有两个版本:《乱世佳人》和《飘》。我比较喜欢后者,正如电影开始时打出了一行字幕:A civilization has gone with the wind.一个文明是随风而飘的,最终是要飘散的;一个人的命运是随风而飘的,最终也会飘散。其实又岂只是一个文明的飘散,随着文明飘散的是,无数个生命个体,一代人,一代人的梦想,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就像是面对一个终极的目标——死亡——一样,你是选择清醒而悲观空虚地活下去,还是抛开这终极的目标盲目地积极活下去;在一个文明消逝之后,你是选择在缅怀中活下去,还是抛弃过去,从新开始。在电影中,给出了几种选择。
灰色的模糊轮廓
阿希礼是一个注定应该过一种富庶安宁的生活的人,否则就是一个悲剧。他见不得任何清晰的事物:鲜艳的色彩刺痛他的眼睛,清晰的线条刮伤他的皮肤。相反,平静单调的生活、沉静纤弱的妻子,由想象勾勒出来的音乐和文学,这些模糊的形象却带给了他安全感,他太习惯它们了,柔和、缥缈。但是,一声炮响,一个士兵的倒下,一座建筑的崩塌都以清晰而血腥的画面刺激着他柔弱的神经。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世界已经变了,这于他毫无改变,只能加深他的悲剧。并不是他没有能力去应付即将到来的世界,只是他不敢面对的态度削弱了他在新的文明下生存的能力。
其实阿希礼并不能算是他所怀念的那个文明的最好代表。如果一个文明只以一种享受的姿态出现,而没有踏实的实干,就像一个海市蜃楼,这样的文明是没有存活的资格与魅力。我认为在此电影中这个文明的真正代表是奥哈拉太太和玫兰妮,她们既有修养地悠闲地生活又能勇敢的面对困难。这才是这个文明真正的意义与魅力之所在。阿希礼充其量只不过是继承了文明的表象,享受这个文明经过漫长的奋斗后的成果,却没有记住与继承这个文明在早期开发的阶段所表现出来的勇敢的性格魅力。他天生就是懦弱的,被道德束缚的他还是可以在新的文明下生活下去,但是其内心潜藏着巨大的恐惧与厌恶,也就是说,他永远也不能融入那个文明当中。后来也证明他不能使妻儿过上很好的生活,他没有能力在那个满是残酷丑陋的竞争生存下来。
阿希礼在战争的残酷现实的逼迫下,渐渐明白他所处的文明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了 :它没有可以抵御他人进攻的现代化设施,却满怀为国牺牲的雄心与对现实情况的无知与狂妄;只既希望于与欧洲的棉花贸易帮助自己取得胜利,却不知道世界正被一场新的革命所改变着。战争不是最可怕的,它只是消磨你的生命,个体的意志;战争之后的价值观的侵略才却是对过去的整个文明的颠覆。阿希礼有明确的历史观,能够看清历史发展的脉络,却没有勇气去正视历史的前进的规律。他不够资格代表一个灿烂过的文明,却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了那个文明。一旦此文明飘散,他的精神也随之崩塌,靠道德维持的生命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躯壳。
在现实当中太多阿希礼这样的人,看清现实,只能徒增他们人生的悲剧色彩,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弱者。而阿希礼的懦弱就是体现在自己的理想与庇护消逝后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必须承担。其实阿希礼完全可以通过自杀来解脱自己,但是,他太把自己归类到那个文明当中,受到文明中的价值观、人生观、伦理道德、社会习俗的限制。他最终陷入了必须用死的意志来支撑活的躯体,活的职责的困境。他不能怨那个文明,而是自己没有理解那个文明,没有超脱于那个文明。
猩红的粗线条
斯佳丽(Scarlett)本意就是热烈的猩红色,但是却让她配上了象征希望的绿色。这本就不矛盾,只是色彩太鲜明,轮廓太清晰。她这根粗红的线条注定要在历史中留下她明显而深刻的一笔。她就是电影的主角,她就是被歌颂的对象,她就是电影给予我们关于选择的答案:抛弃过去,不顾一切的为了生存,就算是一个外表柔弱、从小娇惯的女人,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是真正的庇护;勇敢地担起你应担起的责任,因为责任只会降临在能担起它的人身上。她就是内战后美国所宣扬与崇拜的女性形象——独立、自由。塔拉(或者说那片红色而肥沃的土地)就是“生存”的象征,而斯佳丽对塔拉的热爱与占有就是对 “求生”的欲望。玫兰妮的死亡与瑞特的离去就象征着她没有了依靠,以后的路将由她独自地走下去。现在的世界上,还有好多并没有达到没有美国如此经济发达的程度的国家中的女性也正在走着这条路,崇尚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拜金主义。“生存”是人类在世上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任务,只有满足了这个要求,人类才有精力把生活弄得更有意义。到电影结束,斯佳丽应该算是确保了生存,并且过得很好。可是,人生就是为了有钱,有房子,不受饿受冻这些物资条件的?盲从于生计的奔波,貌似充实的人生真的就是如此有意义,如此值得我们去效仿?
斯佳丽一生也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人生的标准一旦降低了就再也不能回到原来。当她面对战争,以及战争失败后的混乱,一步一步从一个娇惯的小姐成长为一个坚强而独立的女人时,她就已经抛弃了她母亲教导,抛弃了宗教信仰,也就是抛弃了已逝的那个文明,抛弃的所有她认为阻碍她向前走的障碍(人或者事物):她可以不顾社会习俗而作为一个女人经营木厂,也可以不顾伦理道德而雇佣犯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恐惧,但这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之后她并没有真正融入到一个新的文明中去,她看不惯那些北佬,看不惯他们攫取金钱的贪婪与粗俗。因为她认为自己不同于他们,有一种优越感,一种已逝文明给予她的有教养的优越感(但她不知道给予她优越感的文明已被她遗忘,留在她身上的只是惯性存在的躯壳),使她产生了一个幻想:只要她赚取了足够多的钱,她就能宽容地对待别人,尤其是弱者,而她将使一个过一种舒适生活、又受到人尊敬的高贵女人。先不说她自己性格上本身那中“藐视弱者,争做强者”的态度不允许她这样;战争的经历,原有生活的破碎,让她作出了抛弃过去、不顾一切向前走的选择——她开始变得自私,惟利是图,过去的生活在她现在的生活中的印迹越来越淡,她的生活标准已经降到维持生存的地步,虽然她对她的亲人承担了巨大的责任,虽然她也想要爱情,但是让自己顺利的生存下去的愿望萦绕在她的心头,左右着她的行为。她变成了个人英雄主义、自由主义、反传统主义的代表。其实这本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当战争结束后,富庶、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人们都变成了连温饱都难以支撑,也就理所应当的要靠自己的劳动去建立另一个家园,缅怀过去并不能养活自己;而那些倍受绅士们保护的淑女们再也不能享受过去的生活时,既然怀念它不能让它复活,剩下的唯一的路就是往前走。但是斯佳丽从来没有想到,她除了生存就再也没有别的精神寄托:她抛弃了母亲的教导,抛弃无法继续下去的文明,以及文明中的信仰与宗教;她看透了自己不是爱阿希礼的,阿希礼对她已经没有先前的诱惑了;她也并不是一定要瑞特的爱与帮助,她更爱土地;她最后终于明白了玫兰妮是她联结过去的纽带,她对于自己有多重要,但是她死了。这就是她什么也不怕的后果,什么支撑也没有了。金钱是不能支撑一个人走完一生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可以就这样努力地生存下去,过一辈子吗?既然原来的文明会消散,就不能保证取代它的现行的文明不会消散。即便我们无法预料到它的终结时间,终结的命运却是不可避免的。一旦“生存”这个欲望满足了,一旦被“生存”主宰的这个文明消散了,斯佳丽的选择无疑就是一种低级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将被新的文明所取代。我想,新的文明也许是一种要求人文,要求伦理道德规范,要求精神满足的文明。但是,以后呢?以后将是什么文明呢?无从知道,只是就如“A civilization has gone with the wind”中的“A”随时可以换成一个“The”。以后将有更加先进的文明取代它。历史的进程就是由一个个文明推向前的。
完美的对称
我认为在电影中,玫兰妮是那个已经逝去的文明的真正代表:既宽容、沉静、纯洁、知性,又能勇敢的面对困难,捍卫自己的朋友。就像是一个完美的雕塑,刚柔相济;就像是一幅画,理性与感性的结合。她喜欢文学,喜欢音乐,她对过去的生活缅怀,在阿希礼的心目中是一根柔和的线条,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可以为了朋友而拿起沉重的剑,她敢于为维护正义而反对文明当中的权威的代表,她可以为了生存而努力劳动,她就是斯佳丽奋斗中的忠实战友。是她联系了这两个文明,用自己的人格与行为来纪念着过去,极大地安慰了那些对过去怀念的人;用自己的勇气与气度,包容着开始新生活的人,给予他们理解与支持。在文明的消逝面前,她选择了继续向前,却又深深地把过去文明的精华烙在心里。
但是,在电影的最后,她却死了,也就意味着那个文明的完全消散了,随之而来的将是一种新的文明的统治,个人主义、拜金主义的泛滥。即便她最后不是因为难产而死,她也不会活得很幸福。战争结束后,过去文明的消逝不是确定与否的问题,而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们人性的土壤是养不活像玫兰妮这样本应生活毫无私欲的天堂的花朵。在电影中安排这样一个角色,只是代表着一种回忆与理想,既是对灿烂过的文明的回忆,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文明的希冀。
影片中阿希礼、斯佳丽、玫兰妮在文明消逝的面前作出了不同的选择,也就意味着不同的命运,但是他们不论选择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淹没在一种文明之下的,他们的命运就像历史长河中的文明一样,最终都会随风飘散,因为没有一个确定的文明个体是可以永存的。从一个文明跳入到另一个文明,也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但是,好在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长河中小小的一滴,在这长河中有无数的水滴分享着同样的命运。看透后,也许会开阔些!
一切仿佛是注定的。
前不久重看电影《乱世佳人》,心中再次升起这句话。
电影结尾,白瑞德离开了斯佳丽,要返回老家去寻找“美好的事物”,斯佳丽冲出去想找回白瑞德。
然而,等她冲到了院子里,有那么一刻,她呆住了,因为此时的情景,曾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个梦,她对白瑞德说过:“我在迷雾中寻找什么,可谁也找不到。”
优秀的小说,总是容易读到宿命论的味道。然而,假若有命,命由谁定?
1993年的暑假,我刚读大一,本来很怵英文的我花了整整一个暑假读英文版的《乱世佳人》,很多地方似懂非懂,但还是被吸引,于是暑假结束后又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读了中文的《乱世佳人》。
那时,还不懂得这部小说中隐含着的自传的味道,对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在小说中制造的宿命论颇有点瞧不起,甚至不自觉中将这部小说列入了二流小说之列。
但16年后再看电影《乱世佳人》,理解力已完全不同,寥寥几个细节,已然明白,这的确像是命中注定,问题只是,命是什么。
电影一开始,斯佳丽的父亲骑着马在庄园中飞奔,宿命已开始。
那一瞬间,我似乎全然明白了这个著名的故事中的一切道理。斯佳丽的父亲是颇有点粗鲁但顽强的爱尔兰人。那么,白瑞德呢,不也正是桀骜不逊而又坚强的男人?再看看艾什利,他恰恰相反,是温文尔雅的英国绅士一般的男子。
由此,立即便可以明白,斯佳丽为什么迷恋艾什利。因为,艾什利和她的爸爸是完全相反的男子。
套用我的理论,可以说,因为对自己的父亲有不满的地方,所以斯佳丽头脑中发展出了一个“理想父亲”的原型,而这也是她长大后的“理想男人”的原型所在。父亲是粗鲁的,而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就是儒雅的。
斯佳丽最终明白,她并不爱艾什利,她发现艾什利是一个柔弱的男子,缺乏生命力。这时她也明白,她爱的还是白瑞德,这个总是讽刺她、戏弄她而又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同时又具有剽悍的生命力的男人。
不过,在我看来,“她不爱艾什利”,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只怕无论如何醒悟,像艾什利这样的男人,仍然会对斯佳丽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因为靠近这样的男子,会让她觉得,她的生命似乎圆满了。
但更进一步讲,她并不能真正和艾什利生活在一起。因为,其实她从来没有学会和这样的男子相处,她学会的,就是如何和白瑞德,也即父亲这样的男人相处,她可以和他们一样粗鲁无礼,一样残忍无情,但又在这种前提之下找到相互欣赏和共处的方法。
然而,到底该如何和艾什利相处呢?斯佳丽并不知道,她其实也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艾什利的真实存在。艾什利的太太梅兰妮,一开始就知道艾什利的真实的样子,并尊重和爱他的真实,但斯佳丽不同,她是喜欢他的温文尔雅,但她是否喜欢他没有生命力呢?她是否能接受,艾什利其实根本无法依靠呢?
所以,尽管斯佳丽迷恋艾什利,但假若真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话,她会很快失望并不能忍受。那时,她才会怀念像父亲那样的男人的好。
与此相反的是,尽管她意识上一直讨厌白瑞德,但他们其实是天作之合,他们都知道如何刺激对方,如果挑逗彼此,同时又如何相处,这种相处中有着许许多多的默契,这种默契不需要再学习,因为她早已在和父亲的相处中学到了。当然,相当一部分的学习要归功于她的黑人奶妈玛格丽特。
类似的故事,我在我的周围也屡屡发现,很多人憧憬某类异性,但当对方真要接受自己时,他们却开始莫名其妙地退缩,而最终选择了一个自己貌似不喜欢的异性。接下来,他们和配偶在婚姻中不断战争,同时也不断思念那梦中情人的美好。但这永远是水中花镜中月,他们并不敢真正接近,那会令幻想破灭。
这不只是斯佳丽的宿命,这也是故事中白瑞德、艾什利和梅兰妮的宿命。
斯佳丽迷恋艾什利,是因为艾什利与自己的父亲正好相反。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在梅兰妮对斯佳丽的喜爱上——她之所以那么喜爱斯佳丽,是因为斯佳丽和她完全相反。是的,斯佳丽有些残忍,有些为所欲为,而她却是无比善良,极其善解人意。
但是,在似乎完全美好的梅兰妮心中,是否藏着一个渴望,一个想做斯佳丽那样为所欲为又无拘无束的女子的渴望呢?
人性是矛盾的,这导致我们有时候看上去在某一方面很极端,例如梅兰妮的善良就达到了一种极致。但人性又是渴望圆融和平衡的,若只有某一个极致,一个人就会失去平衡,所以在这一方面达到极致的人,会和在相反的那一方面达到极致的人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所以,梅兰妮会喜欢斯佳丽,这可以从她第一次见到斯佳丽时找到答案,当时她由衷赞叹说,斯佳丽,我多么喜欢你的活力。
艾什利也一样,他和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都是儒雅而柔弱的,那么,斯佳丽又如何不对他构成致命的诱惑呢?但他是那么善良,而他又是那么离不开梅兰妮,所以他最多只能是和斯佳丽有一吻。
那一吻产生后,梅兰妮对斯佳丽似乎没有任何嫉恨。表面上,她说,她相信艾什利和斯佳丽,深层中,是不是她对斯佳丽也有一种渴望?
同样的,我们会看到,白瑞德对梅兰妮无比敬重,称梅兰妮是他遇见的“唯一真正的好人”。这样一个“唯一真正的好人”,会平衡他和斯佳丽为所欲为的世界。
其实,可以推测,白瑞德的妈妈,要么像斯佳丽,要么像梅兰妮,而且像斯佳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看起来,他的宿命,是他成年后和斯佳丽的纠缠,但这种宿命,首先是他和他的妈妈的命运的纠缠。
并且,白瑞德和斯佳丽的命运,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就可以看到,这将是一个悲剧。
这是由他们的互动方式所决定的。白瑞德很会刺激斯佳丽,他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别玩游戏了,你和我一样自私,我们是一伙的。然而,他又说,我愿意宠爱你这样的女人。
这都是真的,电影和小说中我们看到,白瑞德甘愿为斯佳丽付出一切。
但这都只是他内心的一部分。他内心中藏着的另一个答案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假若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能不能真正爱上我呢?
这是一个没有完成的愿望。他首先在妈妈那里玩过,假若他的妈妈像斯佳丽一样自私任性、为所欲为而且有点残忍,那么这个愿望不可能会实现。
未被完成的愿望是一个诅咒,所以他不甘心,所以,等他长大后,他要再找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女子,再玩一回类似的游戏,希望这次能实现这个没有完成的愿望。
这次,从根本上讲,他是完成了的,因为斯佳丽最后明白,她爱的不是艾什利而是白瑞德。
但是,无论梅兰妮如何澄清,白瑞德是不回相信的,他还是相信,她更爱艾什利多一些。
这是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或许白瑞德在艾什利这种男人面前是自卑的。他原来的家庭中,有这样一个男人吗,譬如父亲或兄弟?在与这个男人竞争妈妈的爱时,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假若是失败的,那么在白瑞德看来,这是宿命的重演。
其实,这也是他的追求。当他从欧洲回来,见到斯佳丽的第一句话,就充满嘲讽,结果,令本来想向他表达满腹爱意的斯佳丽立即变成了一个刺猬,他们又一次开始相互伤害,玩起了这种他们不需要学习的游戏。
最后,完全美好的梅兰妮死了,她尽管虚弱,但她却是能平衡这四个人的中坚力量,没有了她,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立即崩溃了。
所以,白瑞德才说,他要离开斯佳丽回到家乡,去寻找美好。梅兰妮是一个美好,那么,他家乡的美好又是谁?他的寻找将要遭遇的,会不会和斯佳丽一样是一团迷雾?
《乱世佳人》的小说和电影都成了传奇,感动了无数人,那是不是因为,我们都生活在这种宿命中?我们斟不破自己人生的那团迷雾。
其实,《乱世佳人》也是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的自传。小时候,她是梅兰妮一样的善解人意的女子,成年后,她变成了斯佳丽。她的第一任丈夫是艾什利一样的男子,而第二任丈夫则像白瑞德,并且名字也叫瑞德。
并且,她预言自己会死于车祸,而后来果真死于车祸。但车祸到底是偶然发生的,还是她所追求的呢?
假若玛格丽特·米切尔有现代小说之父卡夫卡的风格,相信她的小说就不只是靠故事打动人,也会多很多哲学式的思考,宿命论会浓厚很多。
这种哲学式的思考,我常常看到,其实不过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拔高,或者说是一种逃避。
一个男子对我说,他有一种很深的信仰,他觉得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无论他怎么挣扎,结局都不会改变。
听起来很哲学,听起来很宿命,而假若辩论起来,他也极有说服力。但我知道,根本在于,他的父母控制欲望极强,一切都帮他安排好了,他只能接受而不能反抗。
这部《乱世佳人》是唯一一部一直存在我的硬盘里的电影。那时候最喜欢的是看斯嘉丽和白瑞德吵架。
这是一部以战争为背景的电影,同时,在战争里把个人主义和爱情刻画到了入木三分的地步,以致七年来我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
斯嘉丽和白瑞德注定要生活在一起,就像阿希礼不可能选择梅兰妮以外的女人。
白瑞德第一次见到斯嘉丽的场景是斯嘉丽向阿希礼表白,并且在表白未遂后,爽脆地甩了阿希礼一个耳光。那个时候白瑞德就已经被斯嘉丽吸引住了。她生动、美艳、自私、骄傲,和他有着一样的底色。
那是被战争荼毒前的斯嘉丽。因为有着上流社会传统的宗教信仰与家庭教养,她性格里的撒旦还处于休眠状态,人人都可以宠坏她而故意忽略她的傲慢无礼,因为她如此美丽,如此惹人喜欢。
但战争来了。
大概人性只有在一些极端环境里,才会被引诱着露出更多的真面目来。她其实一直都不是上流社会的娇小姐。她不那么信仰和看重宗教,在祷告的时候偷偷张开眼睛;她在贵族男子之间挑逗流连;她在战争爆发物资极度贫乏的时候双手扒泥,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她一枪消灭了闯进屋的小偷。
上流社会的娇小姐是不会这样的,她们会瞪大眼睛用香气扑鼻的手帕捂住因为惊恐而张大的嘴巴,即便战争爆发,她们的惶恐无助也会超越斯嘉丽的野蛮生长。
所以,斯嘉丽的生命本质大概就脱离了上流社会的肤浅与低级趣味。记得白瑞德在木材加工厂前奚落斯嘉丽的时候,她不屑一顾地说,她有枪,什么都不怕,瑞德嘲讽地笑了,但是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句:多么了不起的女人。
因此也不禁会想,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斯嘉丽会是什么的斯嘉丽?是那个在舞会上周旋在众多男孩之间的骄傲公主吗?还是那个可以对着生活咬牙切齿但又势不可挡的小妇人?或者一个像宝尼一样可爱孩子的妈妈?
这么多的假设都没有办法来验证,因为战争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斯嘉丽也不可避免地成了后来的斯嘉丽,这简直是一种宿命,一种个人跪拜于大时代的宿命感。
瑞德在离开之前说了一段话:有宝尼在,我们可能会快乐。我会把她当做是你,一个小女孩,在战争和穷困还没有把你变得无情前。她很像你,而我宠坏了她,就像我要宠坏你一样。
时代的车轮其实很少会对某个人产生具体的影响。毕竟,战争过后,我们还都要生活,都要回归庸常。然而那是经历了太多贫穷和恐惧的斯嘉丽。到最后,生存成了她的唯一目的。她无所畏惧,她永远春风吹又生,她的求生意志和能力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这其实也未见得算是最糟糕的状态。糟糕就糟糕在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她只求生存与财富,当这一切得到满足后,她还在追逐她童年一段蜻蜓点水般的算不上爱情的爱情,用她任性到固执的方式,这当然会刺痛瑞德的心。她的倔强正是瑞德所爱,而如果这倔强是用在瑞德身上,便算得上是势均力敌,然而她偏执地假爱着另一个男人,这种倔强有多强硬,对瑞德的伤害就有多深。
然而瑞德是真心宠爱她的,所以,这一切,他统统只能自己买单。
瑞德这样的男人,是天生的男性,一种浑身上下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男性。他视腐朽的道德观为狗屁,聪明、睿智、甚至有那么一点狡诈,他富有、精通人情世故,对战争玩世不恭又鞠躬尽瘁。他是活得坦荡荡甚至有点放肆的真性情,和斯嘉丽那么一拍即合。
他强大,甚至除了得不到斯嘉丽的真心这件事上他有些恼火之外,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自卑的,即便是得不到斯嘉丽的心,他也不是伤感,而是恼火。
我想,在青春期看过《乱世佳人》的女孩,心里白马王子的模样一定都是按照白瑞德来的。他是我们对于爱情最初与最美好的想象。
这样的一个人,他要寻找的是同类。他可以和贝尔买醉买春,可以和梅兰妮谈心甚至是和任何人都不曾谈起的心里话。但是,他的伴侣只能是斯嘉丽。
人的情感分为许多种,因而所投射在其上的对象便可以分为许多类。瑞德需要生理性的激情与释放,所以他选择和贝尔上床,这是他作为纯粹男性的一个层面;同时,他又需要一种心灵的平静与慰藉,甚至是一种灵魂深处对温暖与安全的渴望与依赖,于是他选择和梅兰妮做知己,把她看做自己最尊敬的女性,这是他身体里没长大的小男孩的一个层面。
然而这些层面都不是他作为一个成熟的中年男性的最重要层面。他在所投射在斯嘉丽身上的情感,才折射出了他作为一个完整男性所渴望的气质。他需要活色生香的爱与性的统一,同时,在灵魂的层面上,他们因为有着很大程度上的相似,省却了很多交流的无奈,多了很多默契,虽然这种默契多数会被转化成斗嘴争执甚至互相嘲讽互相伤害。
可是,他们各自好像只有在这种互相嘲讽互相伤害中,才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也才更加深刻地看到了自己。大概存在感这东西太飘忽不定,在极端的环境里我们才能够确证。就像在《质数的孤独》里,长大了的男主角经常会在自己的身体上划上一两个口子,只有用这种疼痛的方式,才能获得自己存在着的安全感。
如果一个人能让自己体会到了存在感,并且在与对方的互动里,不断观望到了一个更立体的自己,那么这个人大概才是命定的伴侣吧,就像瑞德一边宠爱斯嘉丽一边和她斗嘴讽刺她,而斯嘉丽一边享受瑞德在床第间给的温柔,一边倔强地认为自己不爱他。这个时候的他们才是最丰富最生动最鲜活的。斯嘉丽对阿希礼,像对待一个脆弱的泡影,白瑞德对待梅兰妮像对待一个安琪儿,而这些都不真实都不全面。
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续集没有再拍,欣慰。白瑞德的出走,斯嘉丽是一定有办法弄得回的。否则怎么会叫同类?
这部影片背后有太多的八卦,不想去说,感谢电影史上留下了这么经典的片子。
终于有时间再重新把电影看一遍,发现竟然又多了许多感想。
有些时候爱是需要执著,需要死缠乱打的,但一旦爱束缚了爱人放飞的翅膀,请你尽早放手。
斯佳丽,你认为为了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而去伤害现在爱你的人值得吗!虚荣心人皆有之,但要适时从中解脱,不要等到你真正需要的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所以要时常问自己:你现在做的是你真正需要的吗?你很成功,但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瑞特,我觉得该做的你已经都做了。包括对事业的执著,对南方“含蓄”的忠诚,对心爱人矢志不渝的追求,对爱女无微不至的疼爱。虽然你知道南方在战斗打响之前已经输了,虽然表面上你和绝大多数南方人无法共容,但战争期间,你却处处在为南方奔波,和千千万万的南方人并肩作战,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毅然舍弃心爱的人,加入南方联盟军。为了爱人,为了女儿,改变了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能够改变的一切。
你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感情的事是无法用算盘算出来的。我想这个你也知道,感情有时候需要糊涂,所以你很少跟斯佳丽计较,一切为爱女着想。而一旦爱女死去,所有的寄托和希望也随之消亡。此时你已近乎崩溃,是枚兰荔,你最敬佩的女人,让你重新走出卧室,走向生活。但当你得知为之付出所有的那个女人竟然从未爱过你,依然钟情于阿希礼,嫁给自己也只是为了那可怜的三百块。你或许是实在无法忍受,所以选择离开,离开那个只有伤心和悲剧的地方,离开那个只会让自己羞耻和痛苦的斯佳丽。
然而离开只会让你获得短暂的调整和安慰,不会换来长久的愉悦和幸福,因为再怎么说你还是喜欢,爱着斯佳丽,离开她只会痛苦,不会幸福。与其一方的离开造成双方的痛楚,不如重新走在一起共同创造双方的幸福。斯佳丽已经彻底觉悟了,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同样也是再给自己一次幸福的机会,回到塔拉和斯佳丽重聚吧!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枚兰荔,“吐气如兰,心芳如蕙”这样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你有着人类最高贵的品德--善良,有着最令男人动心的品质--温柔。你聪颖贤惠,知书达礼,温柔善良……几乎人类所有的的优良品性你都具有,以致我笨拙的笔头难以形容修饰。但是阿希礼真正爱的不是你。但是……
阿希礼,你可能是一个绅士,你贵族式的气质吸引了许多痴迷于幻想的女孩,其中包括斯佳丽,不知是你身上的哪种东西摄住了斯佳丽的魂魄。姑且不说你和枚兰荔的婚姻是不是幸福的,你和枚兰荔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爱情。或许你对枚兰荔只有一种依赖和寄托。但作为一个男人绝对不能像你那样把生活寄托在他人身上,特别是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无论她有多么优秀),不能说你没主见,但你实在比较懦弱,你太过于安于现状了,以致于失去了改变现状的动力,那种异常的满足感逐渐销蚀了你的上进心。人若想有所成就,就必须独立,尤其要在精神上获得独立,若想不断进步,就必须要有层出不穷的新目标,并为之奋斗,就必须坚强。悲剧的发生实则是人性使然。
“Gone with the wind”,随风飘去的是斯佳丽那一代人的青春,是那种野炊和舞会生活;是南方种植园式的贵族“理想”,是南方人那种骄横盲目、愚昧无知;是那段刻骨铭心的佳人恋情,是那一切不幸的往事。
经典的力量就在于可以撼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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