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23 00:28:02)转载标签: 麦收徐童纪录片算命杂谈 分类: 看电影
今天雷老师的一句调侃很到位,说徐童全面征服了我。没错,通过《麦收》和《算命》,我的确对徐童导演及他的作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做了一些案头工作,进行了一点思考。我把讲稿贴到这里。里面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综合了各种文字资料,由于不是论文,我也没有加注,但是即使引用,基本上也都是我我逐字逐句的打下来的内化的观点。
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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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到5:24. 注意:红苗妈,四川人。伏笔。注意5分钟以内就有两笔钱为家庭花销。去寄钱时,红苗基本素颜,她相貌平平,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出卖色相,只能出卖给最底层的人,她的顾客与她都是同一阶层的人。红苗在京郊的贫民窟的住所。狭窄局促的空间,阴暗潮湿的环境。
5:54-6:19 妇幼保健院,检查身体。红苗的工作除了与其他工作一样操劳以外,拥有更多的致病风险。
而她的工作是得不到“公费医疗”和“免费体检”的,老板(老鸨)不会替她缴医疗保险,不会提供定期的体检,甚至我认为连最基本的安全套都要红苗自己去买。自我保护只能依靠自己。红苗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很有信心,言谈中非常紧张,表现出忐忑不安。
6:48-8:07 空间。徐童的剪辑特别有意思,从女儿的“检查身体”——到“父亲的检查身体”。后面我们会看到还有很多类似的。比如:手和手。警车和警车。等等。07:17从画面上看,这个空间显得有点“家徒四壁”,空空如也,空间构成比较松,但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敞亮。07:40红苗在化妆,母亲在身边,但是没有言语。(我们不得不发问:母亲知道红苗在北京做什么吗?)
导演马上回答了我们的疑问:8:11-10:57
父亲的访谈开始,“红苗就是个闺女,要是个小子,就可以闯出来。”
与红苗在北京出租房中的电话交叉剪辑。(注意这个空间,首先是一个女性的空间,由床上的摆设看出,另外这个空间的构成很紧,非常压抑,灯光是节能灯管发出的,让人不辨日夜,感觉与世隔绝)(另外,注意红苗的服装和语言,是一件类似肚兜的衣服,露背。语言很粗俗,并且心不在焉,不把对方当回事。对比她与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反差极大。)
08:41空间:全景,平房、垃圾堆、火车道,点出红苗生活的地点与乡村无异,甚至更加恶劣。毕竟,在她的家乡,还是有麦田、绿树的。
镜头马上切到苗苗在北京电话接客的画面。父亲的殷切交谈和苗苗的实际行动交叉两次,观众可以强烈感受到导演的意图。父亲对女儿的想象太天真了,或者,他真的不知道女儿的秘密吗?在这样的物质条件下,为了保证最基本的生存权,他也许在默许女儿的行为?
11:26-18:38
11:26北京 朝阳区 炮房
与同事讨论“工作”和“顾客”;性工作者们的休息室(行李、物品摆放在墙角);色彩:艳俗的粉色底大红花
17:32 开铲车的。
18:38 阁阁:“你课别拍,拍了也删了。”这就涉及到纪录片的伦理问题。稍后会和大家讨论这个问题。
18:38-
谈阁阁。伏笔,成为和男朋友分手的导火索。他的男朋友把最好的朋友给睡了,而且还付钱。
1:23
阁阁家。仍然是两人。接到许今强电话。
3:56-5:56
许今强出现;烧烤大排档,这个场所多次出现。这个男人油嘴滑舌,为了找到精神寄托。
6:50-9:10
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还替导演背着三脚架
孤独寂寞,想你啊,宝宝。
注意许今强的手势,像是个战场上的将军,这就是他可以调度的千军万马。这是我的地盘,听我的!
拔牙9:00
片子用了一个闲笔(闲镜头),一个老者坐在街头椅子上,一个人用钳子拼命地把他的牙齿往外拽,一颗牙终于被带着血肉撕了下来,这个镜头与主题无关,但是却通过“痛感”,把一种残酷的生存感受传递给我们。
10:21 红苗家大田,浇麦子。-10:50
家乡的风景,还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色。让人觉得丰盈厚重而亲近。
14:30
对于生意中“开雏”的种种反应。
17:14-22:57
红苗和两个嫖客(一个是报亭老板,另一个是货车司机)大谈男女哲学。
中间因为一句话而翻脸。后来说到有没有钱。两人在调情。
03:49
第二次出现:丰台妇幼保健院。
意味着时间已经是半个月后,一切正常,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去男朋友处,男朋友很关心她的身体,她也很开心。
04:40-6:00
许琴老板出现。贪财。挺黑的一个。
她还对自己的员工不太满意。劳模~黄段子~
8:44厨房、卧室、炮房。一体化。许琴的生日。
10:25
丰台区的某KTV。泡泡鸭子。12:50-13:30偶尔泡泡压力。鸭子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可以很放松。
人有被尊重的需求,妓女是人,所以妓女也需要有尊严感。但是职业的污名化使得他们这个群体无法保有尊严。妓女泡鸭子变成了精神找寻一种尊严的行为,因为他们和鸭子之间的关系就是主顾的关系,鸭子对他们的满足是一种纯精神的享受,红苗也说了,不玩真的。其实,他们的性满足在与一个不错的男嫖客身上也可以获得。更何况,她本来就有男朋友。所以,在我看来,去泡鸭子,一个是获得顾客是上帝的尊严感,另一方面则是在玩弄男性中获得对男人的报复的快感。是一群妓女对男权社会的集体反击。你长的再帅,还不就是我的一个玩物吗?
13:45-14:25
“阿里山的姑娘”
14:30-18:35
陈哥。讲陈哥的这段。我们感觉到反讽。我们曾经的记忆都被颠倒过来了。注意解说性字幕:“听邻居说,老陈已经给判了,说他是组织卖淫嫖娼的黑恶势力,判了五年”。但是,他在红苗的口中,是一个非常照顾她的大哥,是个胖胖矮矮的好人,是个对待下属十分宽容的老板。这与我们在今日说法和新闻联播里看到的“黑恶势力”所形成的青面獠牙、十恶不赦、勾结警方的坏人形象反差很大。
红苗回到自己第一次接客的地方,炮房已经被封,她看着一幅墙上瓷砖的画,略有所思,然后怅然若失的走去,往事已矣,物是人非。我们突然有点分不清常规道德中的是非善恶了。我们也看到,“小月儿被捞出来后,还做老本行”,你能禁绝吗?
徐童对于道德的看法:“那些难以在公众、主流视野中被看到的人物和他们的生活就更重要。说穿了我觉得道德其实就是约束你的伪道德,普适的道德恰恰是束缚我们的东西,不让我们往前走多看到一些东西。这种道德首先就不道德。所以纪录片恰恰需要突破狭隘的道德,去完成更难以呈现的东西。在具体操作时,我会为人物用化名,将具体地点尽量虚化掉,这是技术上要做的。”我觉得在这个剧烈变化的年代,我们不能使一些记忆消失。我对自己拍摄的要求是,应当使那些不可呈现的东西得以呈现,得以进入到当下的记忆中。这个年代的记忆,主流媒体所呈现和记忆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可能经常被篡改和歪曲。
此外,我们还看到:红苗在精神上留有对帮助过自己的人的感激。她也是一个善良之人。只不过,由于身在江湖,她一个弱女子,不得不用江湖气十足的方式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红苗对于那个曾经夺取他第一次的炮房的留恋和追忆,恰恰反映了她精神有一块地方是外人难以想象的纯净的。如同,有的性工作者会把身体的某个部分留下,决不允许客人触及,这是某种最私密的部分,留给自己最爱的人。比如:嘴或者什么地方。
18:50-
这又是一个徐童经典的剪辑风格,一方面,红苗在镇医院门口陪老父看病时还有闲情逸致玩一个玩具,说明了她的童心,我们也感到在沉重苦涩的生活下面,总还有一丝乐趣。另一方面,玩具车所代表的这个部门正好是红苗所从事的职业的天敌,我看到了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去势者对于强势的国家暴力机关的戏耍。这当然不一定是红苗的想法,她也没有这种想法,有也不敢如此表达。但是导演在用镜头表达他的寓意。
20:50
抽烟。老父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3:22-5:08 买廉价衣服。接金强电话,有事情发生~伏笔。注意脸上的表情。
5:39-7:33 阁阁与她男友。
人有情感的需求。爱情是其中之一。而一个职业是性工作者的人是不太敢保有“爱情”幻想的。她寻找爱,但是对于爱却不自信。因为他的职业属性与爱情的唯一排他性质相背离,于是就形成了悖论。她寻找爱,却不敢相信爱。
她更愿意把情感寄托在亲情和友情上。对于,友情,她永远会排在爱情之前,这与正常人许有差别。这是因为她更愿意相信友情的牢靠。这一点,我们看到,即便是嫖客和妓女之间的友情,她都十分在乎。所以在嫖客口不择言的说出你“歇逼”之后,她仍然保持了最大的克制,要知道这是对于她最大的侮辱。
其实,嫖客和妓女之间的情感,也可进行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流,只不过这种关系既是他们结识的一个前提,又是随时可以爆发的一个定时炸弹,是隐藏体内的一根骨刺。
12:22-13:40
手的交叉剪辑。一方面她在美化手,一方面她又在消耗手。因为她是一个妓女,她还是一个孝顺的农家女。
我觉得跟整个片子的主题呼应,就是说的一种最质朴最高尚的农民劳动者和最卑捡最可怜的妓女的强烈反差,既是红苗的两种生活境况对比反差又是同为底层的悲哀。手是用来做饭的,可装饰手却是为了卖身。传统弱势的女性在此夹缝中却承担着孝的使命。也是对社会笑贫不笑娼现状的无奈质问。
15:26-17:46
给母亲钱。
18:26-18:59
拒绝金强。
20:11-22:42
脚的特写。浇地。
徐童的眼睛简直到低到土里去。她那么性感迷人的脚在土里被毁坏。
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先生称《麦收》里的主人公是“神女”。这个说法大概来自于1934年吴永刚导演的左翼电影《神女》,里面有一个“作为母亲的妓女”的形象,她为了儿子的生存和教育权去卖淫。《麦收》里则是作为一个“女儿”的妓女。“麦收”这个片名,则有意识地将妓女的职业行为置于广阔的农业背景下进行观察。在城市里她是欲望的对象,在农村她又是传统家庭伦理范畴中的成员。她的父亲因为脑血管疾病长期治疗,她卖身所得全部花在了医药费上。女儿在市医院的病房里把一沓钱交给母亲,自己只剩一百快。母亲似乎有点内疚地从那沓钱中抽出三张,放回女儿的包里。
最后一刻的问题:“你想过父亲会死吗?”
最后的回到“阿里山的姑娘”。
红苗在片尾对着镜头思及父亲可能来日无多时的落泪无语,让镜头与导演也静止无语,难以为继;而当红苗慢慢收起难过心情、重新以坚定的声音扔给导演一句:「问吧」,且瞪着眼睛说,「还拍不拍呀?」时,影片嘎然而止,接上搭配红苗爱唱的「阿里山的姑娘」走片尾字幕。我极少看到如此扼要有力的结尾,它让这位性工作者的坚强、镜头后的导演相对之下的尴尬,和观众对主角其人与其情境既感辛酸又倍受鼓舞的复杂心情,在那个快速收起的镜头里一涌而出,千丝万缕说不清楚。影像犹胜千言万语,这是一个绝好的例子。(郭立昕)
其中,我们听到了在黑幕后的窸窸窣窣声,我们明白了何谓“影片有尽,含义无穷”,我们不由联想到:在画面外面,还有这样的生活仍然再继续。他们就是这么坚韧的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第一点感受:你不会觉得“隔”,徐童同志才真正是“三贴近”的践行者。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他虽然人在体制外,但是简直是优秀的GCD员,坚持了我们的宣传政策。我们来看一段视频,是徐童同志的创作谈。徐童其实是一个艺术家,他的经历丰富而坎坷,他对底层人民感同身受,镜头就是他的眼睛,我们实际上看到了这双眼睛中的善意和尊重(我绝不会说同情,那像是高高在上的恩赐,那像是上帝来到人间的宠幸,那像是今日说法和焦点访谈占据一种道德制高点后的说教)。
第二点感受:你会觉得“痛”。也许你不喜欢,甚至面对一些镜头你恶心了,比如:历百程和老伴石珍珠洗手后那黑色的脏水,比如石珍珠把吐出来的东西喝回去。但是,这些东西的确刺中你的某根从未污染的神经。所以,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是:越是基层的观众越对此种影像漠不关心、见怪不怪。例子是:平遥国际摄影节。事实证明平遥并非做此类活动的有效和理想场所。因为基层观众真的不太关心这些来自基层的影像,摄影节对他们来说就象赶庙会——除非偶然碰上。
第三点感受:你会觉得徐童的镜头饱含“思想”和“力量”。好的纪录片拍摄者在技术上都能做到“人机合一”,但是在技术解决之后,你片子的深度与一个导演对人生的哲学思考很有关系。所以,我看到很多徐童的访谈,或者与影评人的对话,我觉得他通过20年的人生经历感悟了很多哲学,这些哲学不会是掉书袋,不会是“众妙之门玄之又玄”,但是它是活生生的热腾腾的充满力量的,我看到他的视频和访谈之后常常感觉一种坦然和勇敢,甚至让我想到了“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实际上,徐童的“底层三部曲”或者说“游民三部曲”是从一个个体,到一个生态链(共时性存在),然后又到了一个人的生命历程(历时性存在)。
我们往往存在一个误解:认为是导演“读解”了这群人的生活,为他们“正名”。其实恰恰相反,徐童认为,在他最低谷最迷茫的时刻,恰恰是这群人给了他力量和理解人生的契机。徐童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一种认同,通过他们表达出了自己。他说:“生命质感一样,完全一样。我觉得老吴在“云之南”的那个评语特别准确,他说“让我们感动的是通过镜头认识了一个女孩,让我们感动的是她面对坚硬现实表现出来的坦然和勇敢”。这种东西底层人真的是……我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股劲头,相对来讲,艺术和知识分子都太脆弱,太不堪一击了。他们好像强大,但只是是一个假象。”
徐童的古典文学功底。这一点是从他的解说性字幕上看不来的,这个基本上是导演对影像的批注和补充。徐童的解说性字幕,字少,有力。
对于性工作者、乞丐、同性恋等群体,属于“去势”群体。官方主流媒体上基本上不会报道和涉及。有报道,也是“扫黄打非”中出现。其实,性工作者是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在耶稣时代就已经诞生。当然这不能证明它存在的合法性,但是我们仔细考虑一下,这种群体在中国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可能与发达国家有所不同,比如日本,有些人当AV女优或者援交女郎是出于一种好奇和体验,或者是为了更轻松的获得丰厚的经济回报,甚至是追求性享乐。但是,日本、荷兰、泰国等国,他们对色情业是一种规范管理的状态。而中国呢?大部分做皮肉生意的女性,是被生计所迫,他们来自广大的农村地区,西部地区。
(体裁不怕重复,因为生命永远鲜活,社会形态总在变化。这是对于纪录片而言。
素材不怕重复,因为电影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在于你怎么拍,怎么讲述故事。这是对于电影而言)
郭力昕:紀錄者對他的拍攝對象、與性工作這件事,沒有自我高尚地擺出中產階級人道主義式的憐憫,施捨式的同情,與傷感腔調或道德姿態。他在影片中,平實、赤裸、直接地呈現訊息與人物,不是為了提供中產觀眾進行集體偷窺,或藉此題材進行虛假的道德懺悔,而是讓我們無可迴避地認識了中國大陸某些有代表性的性工作者的生存狀態,和她們所反映出來相當不堪的當代中國社會面貌。我認為這是一部傑作,有著勇氣和擔當,涉及的議題也十分重要。
我想这些人大概是不懂纪录片的;他们大约也不懂人的复杂心理、底层生活的真实、与中国大陆严苛社会下之生存法则。他们可能只懂得、或只在乎西方卫道意识与标准下的「道德」原则或检验方式。没有严峻之生存压力的人,可以好整以暇地计较关于拍摄性工作者的纪录片,该不该马赛克一下某些数据,或者镜头前的谁冲口说了一句「不要拍了」的话。这种琐碎的、只见木不见林的道德讨论,恐怕正好让片中那些辛苦但坚韧的、为了生存而卖身的女子们的处境,像一面魔镜般,折射出那些宣称关切性工作者之权益和隐私的中产阶级们、不食现实烟火的愚昧可笑。
我建议台湾社会真正关切性工作者之主体位置和生存情境的朋友或团体,认真看看这部纪录片,并跟香港那批人士对话、辩难,使一种浅薄的道德观,能够停止成为另一种对底层性工作者的骚扰、污辱和迫害。
由此我想到了,大道德和小道德。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最后用一段福柯的话作结:
“这些简短的故事经常没有告诉我们任何其它的东西,而这些短促的描述可能充斥着错误、捏造、不公正、夸大其词的地方,但在它们背后,总是有过一些人,他们活过,然后又死去,历经了苦难、邪恶、猜忌与喧哗。因此,我排除了所有那些可能出于虚构,或者类似文学的文本:文学创造的黑暗英雄形象,从来没能象我眼前的这些鞋匠、逃兵、小贩、掮客或云游僧人那样热烈,尽管所有这些人都易怒、可恶,或者既可怜又可鄙;而之所以这样,无疑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确实存在过。
他们本身不引人注目;没有什么东西会注定让他们声名显赫,他们也不具有任何确定无疑的,可以辨认的辉煌特征,无论是出身、财富或圣德,还是英雄行为或者天赋英才;他们应该属于那些注定要匆匆一世,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千千万万的存在者;这些人应该置身于不幸之中,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满怀激情,但除了那些一般被视为值得记录的事情之外,他们的生存灰暗平凡;不过,他们在某一刻也会倾注一腔热情,他们会为一次暴力,某种能量,一种过度的邪恶、粗鄙、卑贱、固执或厄运所激发。在同辈人的眼中,或者比起他们平庸无奇的生活,这些都赋予他们以某种辉煌,震慑心灵或者令人怜悯。我一直搜寻的就是这些具备某种能量的粒子,这些粒子微不足道,难以分辨,但他们的能量却很巨大。”
我喜欢这段话。
我猜徐童导演也会喜欢。
《麦收》很像一段民谣。青绿的麦子,几声狗吠,飞鸟划过镜头,平原,北方。三两个哥们儿,路边摊,啤酒烧烤,打情骂俏。上回,给假钱的嫖客又来了。临了,补了一百块钱真的。她看不起现在的老板娘,因为她太贪财了。她怀念带她来北京的第一个老板,但他坐了牢。有段像爱情的事情开始了,后来很快就结束了。和所有有疾而终的感情一样。
有清晰的关于她的个人素描,也有围绕在她周围的浮世绘。两个空间。河北农村,麦子在生长。她数着大把的人民币交给母亲。生病的父亲躺在炕上。也有儿子三两个,好像还有媳妇,但媳妇讪讪的坐在炕沿边笑。儿子从来沉默不语。北京的平房地带,姐妹几个在发廊里聊起讨厌的嫖客。三次路边摊的喝酒,其中一次还跟人非常江湖的叫起板来。一个姐妹,两个老板的简单交代,几个嫖客的匆匆出场。高兴的时候还会花钱包夜总会的鸭子玩上一晚上。
民谣的味道多少来自于流动感。她游走在农村故乡和北京城之间,把卖淫赚来的钱,都给了家里作为父亲的医药费。她的客人,都是附近的打工仔,工地开铲车的,开塔吊的,货车司机,看小报亭的。他们也从农村来到城市,他们赚来的钱通过卖淫女和寄给妻儿的生活费又多少流回了农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还有一种说法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人往高处走的例子是河北姑娘到北京城打工。河南的小伙到河北农村打工,开收割机帮河北姑娘家里收麦子。关于求医也有这样的流动性。农村人看村大夫,像《马大夫的诊所》那样的简陋的房舍和医疗,病能医则医,不能医就慢慢的等死。条件好点儿的,就去县医院,《马乌甲》里面马乌甲的弟弟去的就是县医院。像她家,因为有个会赚钱的女儿,能去市里的医院。各地市里的人,有钱一点儿的,也许能到北京上海就医。北京协和医院排队的病人,十之八九都南腔北调,从外地赶来,住在宾馆里。
流动性给人以某种可以改变命运的幻觉。但更多的事实还是随波逐流的无力感。《麦收》横跨河北农村和北京城郊两大空间。但绝不是所谓的对比鲜明。刚好是没有任何的差别。北京的城市景观几乎从未出现。只在一两个空镜中,你能隐约看见天边模糊不清的高楼建筑。画面空间里充斥的是一片片平房,陋巷,垃圾满地,凌乱的高压电线,摩托车板儿车穿行其间,如果没有字幕,你会分不清楚究竟这段是在北京还是河北。她们只是从一个农村到达另一个农村。这里逼近繁华,但依然是城市外围的经济圈,充斥着前来打工的外来人口,等这里被扩展为城市的时候,她们将再度迁徙,被挤压到更边缘的地方去。我居住的五环附近的一条街道上,原本就有很多的发廊,每一间店面不过几平米,总有一个穿黑吊带的微胖的女人坐在玻璃门里面无聊的向外张望。但很快当这片街道开始拆迁改建,要成为繁华都市的一部分的时候,这些女人就都随着拆卸下来的瓦砾一起消失了。
随波逐流的另一个例子是,符新华的《八卦》里面,两个男人在深夜的城郊陋巷里溜达,想要找到打炮的姑娘,你可以想象如果他们找不到,也许他们会喝得酩酊大醉,和人干架,扰乱社会治安。打工仔的寂寞是发廊妹在安抚,那么发廊妹的寂寞呢?是夜总会的少爷在安抚。那少爷的寂寞呢?这个链条就好像一张假币的流通过程,到头来终究会有一个人花不出去,揣着那张废纸坐在街头放声大哭。
民谣的味道和剪辑也有关。素材好看而丰富,剪辑也就可以很活泼。父亲讲述女儿能干聪明,要是个小子,一定能干大事。画面接的是女儿在北京一身性感的大红底榴花露背衣,跟客人在电话里打情骂俏。她讲到自己的姐妹儿,接的是她的姐妹儿吃香蕉,抽烟,打电话,发嗲。讲到宝爷,接宝爷推门进来的一个短镜头。小许电话里问,妈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接母亲在厨房包粽子的镜头。还有那个很调侃的玩具警车接警车。
有的时候觉得剪辑得太过舒服太好看了,简直不像个纪录片。但又能够指责什么呢?指责徐童怎么能把这些都拍到而且知道怎么特别舒服的组接起来吗?也许纯熟不是一种好处,生涩反而是?是不是因为我们看生涩的不谋而合的东西太多,反而对谋而合的东西不敢表示赞赏了?我想来想去,觉得《麦收》的剪接还是应该赞赏的。不光叙事层面饱满了,连抒情的层面也居然很够。下雨。湿漉漉的水泥地。路面零星的水坑儿。一个人伶仃的在巷子里走。有小贩吆喝着收购旧彩电旧冰箱……父亲住在危重病房,随时可能血管破裂死亡。也是下雨。很大。雨水从屋檐哗哗泼下,冲刷着老屋边的树叶。大铁盆,拖把,没收的几件衣服,一盆长得蔫蔫的君子兰,都在雨水里。她的侧脸,在窗边听雨水滴落的声响。房间很暗。仅有的忧愁气息……
父亲的病。一段恋情。麦收。三个大事件。
父亲的病属于伦理故事,减轻的也许不是片中人,而是观众心里的道德批判。
恋情一开始很美好。深夜里在高空的塔吊上打电话,两个人互相忽悠,耍贫嘴。男友小许还帮着导演扛摄影机的三脚架。是个瘦弱的小男人,却在建筑工地简直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像个将军一样向女友和摄影机介绍自己的工作,仿佛那个塔吊上面的小房子是他的将军营。恋情结束得很潦草。镜头拍到她接完小许的电话,好像是不欢而散,神色有点儿落寞。然后是一直拍她昏睡,没精打采的醒来,自顾自的只穿内衣坐着,耷拉着头,窗外滂沱的雨声。到后来回了北京,导演问了,才说了怎么回事。在叙述的时候还在死撑,觉得自己很豪迈。但终究还是哭了。哪有什么爱情?所有的爱情都是腐败,是生存问题解决之后的高消费,和名牌服装一样的奢侈。
麦收很美。完全的农家女生活。浇麦子,点玉米,房顶上摊麦子。点玉米的时候,脚踩在泥土上的吱吱作响。水流缓慢无声的一点一点浸润点过玉米的田地。风汩汩的吹。红色的指甲,手臂上的纹身,白皙的腿。麦收后的稻田一望无际。在宋庄放映的时候身边的朋友站起来说,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美非常性感。在场的很多人都点头。麦收的部分好像是一种消解,把卖淫那条线的道德色彩给抵消掉了,甚至把卖淫部分的悲剧色彩也抵消掉了,令人产生一种和泥土相连的生生不息的幻觉。
但也许不是幻觉。镜头拍下了这姑娘一身非常大天大亮的北方气息,没有暧昧,湿气,晦暗不清,连悲伤都非常大方利落,眼泪一抹,见好就收。徐童拍她的时候一定也感觉到了她的傲气和爽朗。你看,他摄影的机位对她都非常的尊重,甚至很多时候都在用仰拍。有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举案齐眉了。
卖淫女的故事,大陆独立剧情片里已经很多,《小武》、《陈默与美婷》、《安阳婴儿》、《烧烤》、《客村街》,也许还有更多。卖淫女的调查报告,写得最全面最社会学的,是潘绥铭的两本关于广东地区性产业调查的书。卖淫女的纪录片,这是我至今看到的第一个。这个题材过于私密,很难能拍到。即便拍到了,也容易遮遮掩掩,还不如不拍。徐童是想写一部和卖淫女有关的小说,和这个女孩成了朋友,后来很熟了之后,才答应让他拍的。这也是他能够拍到很多,拍得很真实的原因。放映现场有人问到是否给了这女孩好处,徐童说,我们是等价交换,我当然会给她好处。这多少让人有点不舒服。什么算是等价的?一点儿金钱和她在镜头前面交出的信任可以等价么?我倒宁愿相信,她的信任和徐童拍摄的时候的举案齐眉,可以等价。这世间能够等价的也许只有态度和情感吧。
2009年3月20
序
马克思韦伯奠定了社会学中的理解(Verstehen)范式,许多社会学家在用自己的生命历程(life course)来论证这个范式,在中国,最好的三农专家本人都来自农村,就拿这个培训班上的老师来说,于建嵘,张乐天,陆学艺等。远的如费孝通先生等。或许,和时代有关,中国本来就是农业社会发展而来。然后,当我们靠近底层这样一个跨越社区的概念时,很遗憾,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不是来自底层。
底层(The grass-rooted),和基层(Local),弱势群体(social vulnerable group)不一样,很多时候,他们是无名化(anonymity)或者污名化(stigmatization)的一群人。他们不是一般的农民,他们不是一般下岗工人,他们不是一般的妓女与鸭子,他们一定要与权力碰撞,失败后在社会中像抹杀了以后的状态。
很喜欢福柯的《无名者的生活》,重要的不是故事,而是那些故事为什么重要以及为什么故事进入福柯的视野,那些卑微(infime)的人,那些无名(infame)的人。
“那些生命正在那里谈论着自身,为什么你不去听听?——但首先,如果这些生命不曾有一刻与权力相撞击,激发它们的力量,除了这些处于暴力或独特的不幸之中的 生命,难道真有什么别的东西一直在那里等待我们?毕竟,命运表现为与权力的关系,要么与权力并肩作战,要么对抗权力,这不正是我们社会的一个根本特征吗? 生命最热烈的点,能量积聚的地方,恰恰就是它们与权力冲撞的地方,与权力斗争,努力利用权力的力量,或者力图逃避权力的陷阱。在权力与那些最平凡无奇的生 存之间往来的这些片纸只言,对于后者来说,无疑就是曾经给它们树立的唯一的纪念碑;这些文字正是投射到这些生命上的充满了喧哗与骚动的短促光芒,它穿越时 间,甚至使我们也有机会看到这些生命。”
“简单地说,我想要将一些残迹收集在一起,创造一部描述这些面目不清的人的传奇,它的基础就是身处不幸或盛怒中的人们与权力交换的这些文字。”
在所有呈现出研究的专家中,最贴近底层概念的是于建嵘老师的上访农民,还有就是自身没有能力,没有资源说出自己的故事的底层妓女,服务于底层民众的性工作者。前者对应污名化,后者对应无名化。
我更关心那些没有能力发出自己声音的人们。就像法国一位历史学家一样:我的痛苦在于我不能使人民说话。沉默者的历史隐藏着历史的真相。
1、那些我们愿意或不愿意相信的
影片观毕,讨论的最多的几个问题是:红苗的男朋友和她谈恋爱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她从事性工作,红苗的父母知不知道她从事性工作。红苗和她的几个同事讨论性交易过程细节时,知不知道摄像机的存在?和红苗龃龉拌嘴的两个男人是嫖客还是朋友?
经过思考,我的结论是:以上,我们不愿意相信的那个答案可能是更真实的。
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红苗接受访谈,红苗与男朋友卿卿我我,红苗与两个男人拌嘴都是在她唯一可以享用的一个公共交流空间——夜市烧烤摊。这就是她存在的巨大现实——她要么在炮楼里,要么在家里,要么在与鸭子一起玩乐的简易KTV 里,她和城市公共空间的交集是:医院和邮局,医院是为了自己和父亲的病,邮局是为了给家里寄钱。
生活方式与空间,是定义底层最好的方法。红苗的工资,我根据她的叙述算了一下,大概每个月3000左右,经济上她比很多打工妹要好。她有能力进行性消费。有能力出钱给父亲看病。但是,我们看到,她毫无疑问是底层。因为她毫无改变自己命运或向上流动的机会。她的生活状态与质量低于日常生活,甚至远远不如她的家乡的农民。一句话,她用身体和生命换取生活资料。
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中,红苗的男朋友之前知不知道她是否性工作者,不重要,因为他迟早知道。事实是,片子未结束,他就知道了。而且,红苗的存在,本来就是在满足底层打工者的性需求的。
注意,红苗的工作地点是炮楼(brothel),最低级的性交易地方。
最关键的那个细节,三女讨论性交易的细节,我不是卫道士,但是我由衷地感到不适,因为我是一名女性。她们竟然笑着说自己遭受的性侮辱与虐待。围绕的话题是:包夜。后面,我们知道,“包夜”是红苗们获得较高收入的一个手段。因为,单纯打炮很便宜。
让我们联系一下,那两个男人和红苗之间的龃龉,其实是因为一位男人说:你歇B吧。红苗生气了,但是我们发现,在后来,红苗对着镜头,和另一个男人模仿古典剧中,性交易双方的语言情态等。我相信,不用解释了,这两个男人都是嫖客,但是同时也是朋友。这很正常。只不过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傻B的阶级分析论,以及女权论,总会把嫖客与妓女的关系想象成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
我把这两个细节摆上一起,是想说,底层生活的逻辑不是我们正常生活的逻辑。
那么,我来换一个场景:几个白领丽人在工余瞎侃,一个说:老板太霸道了,又给我布置了这么多任务。另一个说:就是啊,上次,也是,加班了都没有给加班费。
我没有侮辱职业女性的意思,我曾经是职业女性(留校工作过),将来也会是,但是我相信绝大多数职业女性不愿意承认:性工作的女性也是“职业女性”
解构了我们的道德逻辑,我们就明白了,三个女人讨论性交易的细节,实际是述说自己的职业经历,以及自己具有获得较多收入的性资本。这和白领女性炫耀自己工作能力强被上级要求加班是一样的道理。
而红苗生气的正是,那个嫖客说了:歇B。这是对她安身立命的职业的侮辱。后面补充的镜头,正是说明,她觉得她的职业和长途司机,和其他打工都没有区别,在养家糊口的功能上。
放下道德,本身就是道德的。但不是无视或漠视。
我心痛的是,红苗在生气于无良嫖客骂她以后,她不是拂袖而去,而是说:你要是有兴趣,就打电话联系我,要是没有,就滚他妈的……
性工作者与嫖客之间是共谋(complicity)的。他们互相依存(commensalism)。这就是底层的逻辑。
记得那位劝和的嫖客的劝词吗:你有钱吗 她有钱吗 我有钱吗 那不就结了。
其实,共谋这个词,我是不认同的,任何共谋的英文都有价值判断,阴谋,诡计等。我想说,用共生吧。就像生态一样,在 底层社会里,他们有他们呼吸的小系统,排泄的小系统。
在这种“共谋”下,没有阶级对抗,没有性别政治,有的只是“为了最低级或者最基础层面上的生活和生存。”
2、一切都在消失,以我们无法预知的速度
看到红苗和鸭子之间的娱乐,我们发现,性别结构在此失效。这些鸭子们或许比红苗们悲惨。红苗至少可以还有非嫖客的情感选择,我难以想象一个正常的女性接受一个从事性工作者的男友。这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男女主次二元对立结构的潜在逻辑。
性别结构,在这个底层社会的一角是消解的。
我们再来看看,红苗奔走于的城市与农村。城市,其实没有给红苗带来任何生活便利,我们看到,红苗居住的犄角旮旯,远远不如她在家乡的独立房间舒服。红苗也不可能去商场买衣服,她还是去北京与河北交界的高碑店买19元特卖的衣服。红苗的娱乐场所是另一个底层的性娱乐场所。
城市化的种种好处,对于底层的红苗来说,是虚无的。
而红苗的家乡,全家辛辛苦苦的干一年,都不如红苗在城市底层从事最屈辱的性服务来钱。
农村的极度衰败,是对中国城乡长期二元结构的最大报复。
对于整个社会来说,红苗用自己的身体与青春,以一种不堪记录的方式,维系着底层的共生环境,而对于她个人来说,爱情是脆弱的,故乡如重病的父亲一样病入膏肓。未来在哪里,正如她一觉醒来,茫然面对摄影机的那双眼镜——世界有时候,在她眼里,就是那一张肮脏的床。
镜头外的我们,能够做的不是针对这一个人,而是通过她的这双眼睛,将她们和他们带入阳光下。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应该有她们的立足之地,而不仅仅是用身体换来的钱的流入与流出路途。
这是最好的一课,因为它用隐晦的方式告诉了我们底层的逻辑与真实面貌,面对同一个影片,同样的画面,我们总是相信那些我们愿意相信的。面对底层,同情,怒其不争,悲伤,都不如直面现实,来的更加尊重。投入式理解,会帮助我们去除面对残酷现实的过敏症。用底层的逻辑,情感来看待底层。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包裹着许多,许多。
在这个意义上,这是我上培训班最大的收获。当然,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是源于各位东西方大师的视角、方法的碰撞与融汇。
相关链接:
http://news.sohu.com/20050829/n226812812.shtml 李银河 卖淫非罪化
http://hi.baidu.com/249357640/blog/item/3f7e96137f1305d2f7039ead.html 基本人权背景下的性交易合法化
http://cul.sohu.com/20060906/n245196015.shtml 何兵 性交易不可能禁止 应该合法化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710e190100dwsy.html 本人博客中旅游随笔 移步换景 打望渝锦 (关于重庆性工作者间接访谈)
同步发表于本人博客
看完作品,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想,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因为这部作品特殊的对象所关注的吧。不同于小武、不同于盲井,因为这,都是真的!你所处的城市总是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我们对他们呲之以鼻并且给他们标签为,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专家们这样解读:妓女现象是一种社会现象,它是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必然现象,同时又是现实中国社会矛盾的自然产物“。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们的存在仿佛也是合情合理的了。大家做出这样的解释和判断,也正应了这个标题了:我们只是一群躲在镜头后的窥视者!我们没有将自己透射进他们生活中的勇气或者说是可能。
一直在想,洪苗们哪来的勇气走出了踏上这条路的第一步,也更是在钦佩洪苗们毫无保留的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价值观里的勇气。嫖客说:要想别人尊重你,你就得先尊重别人!洪苗说:这就是生存之道!我觉得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生活诠释着这两句话。可是,他们也只是这个尘世中的一粒微尘。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把我们的那种所谓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残忍的赋予在他们的身上了。因为,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作为换取生存的工具,如果你有钱。
洪苗爹说:洪苗如果是个男娃,必成大器!洪苗如果多有点文化,必成大器!可是,这都是如果......我不知道此片之后的洪苗们身上会发生些啥,我也不知道洪苗们的社会关系们会如何残忍的对待他们。这......没有假设。
导演只是一个记录者,没有半点情绪,直到如镜头一遍遍的扫向那块麦田时,我想他也只是想告诉各位,麦收了!生活依然故。我们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去看待别人和所谓的你那个”世界“。那就请吧,各位!拿出你出色的表演,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时,保持一颗互爱的心去感知别人,爱别人,但永远不要试图把自己的那一套搬进到别人的”世界“中,冷静点!我们只是一群躲在镜头后的窥视者!
徐童是一个太懂得生活的人,他知道如何接近通常意义上拍摄者很难接近的人群。“苗苗”对于很多没有见识过妓女这个行业的人来说,是绝对的未知数。但她对于观众的未知并不真的来源于她的职业,我们对她身边的人、对她本身的性格和行事方式都抱有窥探的猥琐兴趣。徐童把这种猥琐的兴趣在纪录片中稀释调和,最终让它变成了单纯对社会中游离个体的关注。苗苗生活在城乡结合部,会穿又土又艳俗的衣服,同时脱下这身衣服和民工、卡车司机之类的嫖客睡一睡。她夜生活除了偶尔去KTV找找男妓外,便是坐在路边大排档里吃烤串、麻辣烫,喝啤酒。她亦会在人前人后议论老板,也会陷于感情和友情的纠葛里,她自然也会在父亲病重时扛起家庭农忙的重担并在父亲去日无多时郁郁寡欢。《麦收》的结尾,苗苗在徐童长时间的沉默里情绪激动起来,她大声质问徐童“还拍不拍”。然后画面一黑,随着演职员表的出现,苗苗哼歌的声音轻轻浮现……徐童在《麦收》里完成了对一个人的多面塑像,他记录了苗苗一段生活的同时,也记录了生活在苗苗身上碾压的过程。我们每个人在这个语境里都和苗苗处于同一种困境,苟且偷生之余,道德理想思维哲学都显得毫无用处,尤其是在残酷而复杂的现实面前。
看完了徐童的纪录片“游民三部曲”。《麦收》、《算命》、《老唐头》,深深被震撼,又重看了一遍。在“游民三部曲”中,底层社会的艰辛和悲哀,那么真实和刺人。但那些人身上极为顽强的生命力,又让你哀其不幸的同时不会怒其不争。
譬如纪录片中的妓女,给了我全新的认识。她们像野草一样卑微,但又有极端顽强的张力,她们面对生活的态度并不是世俗人眼中的粗鄙不堪,而是有一种源自内心的沉甸甸的力量。
有个女生和我说过,她这辈子最恨两种女人,一种是做妓女的,另一种是做小三的。我说,那你也许更应该去恨这个社会,是社会让她们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没有起码的尊严。
先说《算命》中的唐小雁,被算命先生厉百程断言是孤单命。我最先看到唐小雁,是和导演徐童一起出现在《锵锵三人行》,当时她在访谈中的那种女强人式的真性情让人拍案叫绝,完全是那种历尽人世沧桑饱尝生活冷暖的女子。她在节目中坦言很多女的沦落风尘是因为没文化,在外面只能靠身体。不过唐小雁在记录片中的出场和在节目中的访谈却是性情迥异,棒打无赖醉汉,用缝衣针穿透自己的肚皮后系上了“给本命年带来好运”的红绳;她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是喝多了流着泪躺在床上呢喃细语,然后“按摩店让仇人举报,在朝阳拘留所里待了14天。
在拍摄《算命》之前,唐小雁在北京通州区开了两年的按摩房,店里最多时有十几个姑娘,“跟小姐五五分账,最多的时候一天能进几千块钱。”她是黑龙江人,16岁高中还没毕业就跟几个姐们儿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北京闯,20年间倒过建材,开过歌厅,还搞过传销——除了没卖过毒品基本上都干过。她平时会偶发善心,给路边的乞丐零钱,给捡破烂的大妈攒瓶子。但是发狠的时候也毫不含糊,说起一次她在珠海开歌厅时让仇家端着冲锋枪堵上门来的遭遇,“我当时就跟他说,你别给我弄这个,什么他妈的冲锋枪!谁没玩过?你别给我吹牛逼,你今天弄不死我,给我留半口气,我缓过来你就死定了!”
当然,这样外表坚硬的女人,内心肯定有一片很柔软的地方,只是会隐藏得很深。社会的复杂,让她们这些人只能将自己喜怒哀乐彻底伪装起来,刀枪不入。这种女人的尊严是在后天的种种经历中野蛮生长起来的,带有浓重的江湖游民味道。纪录片中的配曲《美酒与咖啡》响起的时候,风尘女子的落寞好像成了一种宿命。
《麦收》中的妓女是在按摩房上班的小姐苗苗。2008年夏天是北方收麦的季节,苗苗不断往返于河北老家和北京之间,纪录片中展现的有她和亲人的关系——照顾生病的父亲,有她的友谊——与好友阁阁相互依存、相互保护,并最终因为一个男人而产生了裂痕,她的爱情——和附近工地的领班恋爱,最终分手。发生情感纠葛的男友打电话过来,苗苗骂了句:去你妈的!毅然挂掉电话。你会体验到,不是妓女无情戏子无义,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爱情尊严被肆意践踏。
也许在我们看来妓女的大多坚强冷漠,但苗苗却那么容易被感动了。对她男友的好的定义是会天天频繁地打电话给她。不过她也坦然,说他就是出于一种好奇和好玩。甚至开玩笑对那男的说:你千万别对我产生感情,否则你会死得很惨。我向来是个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让人觉得好笑的是,那男的分手时还要装模作样说一句: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颗流星。苗苗在一次吃宵夜,有个嫖客骂了句难听的话,她马上当场发飙,叫对方滚。旁边的朋友打圆场,说出来混,你要尊重别人别人才尊重你。苗苗悻悻说了句:这就是生存之道!
片子中有个苗苗去邮局寄钱给家里的镜头也让我印象深刻,问得很仔细。就像《盲井》中,王宝强扮演的矿工在邮局,偶遇嫖娼时服务的小姐。那小姐还说:大哥,你也来寄钱啊。给人特别强烈的感觉。唐小雁在《老唐头》中,帮他爸爸掏耳朵,为家里的墙壁耍灰,和老唐头玩含烧蜡烛。
她们的尊严,背后都有亲情在支撑,有社会在熔炼,有内心在抗争。周星驰的《喜剧之王》中,柳飘飘她们就是真实的写照,卖笑卖身,但有属于她们的尊严。中国的嫖客,除了在风流后偶尔会劝人家从良,也没多少有品过。
袁枚《济公传·第二十五回》中录的一首诗,至今读来嘘唏。
烟花妓女俏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羞泪两行。
附:
【全程高能】纪录片 麦收--徐童 -
http://www.acfun.com/v/ac751258
纪录片-算命 完整版[徐童游民三部曲]-爱奇艺
http://www.iqiyi.com/w_19rrle9p39.html
女人贞洁已不值钱 处女才值六千块-锵锵三人行
http://v.ifeng.com/news/society/201306/74d2a0a1-65b8-4953-9b51-9093738cf21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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